第十六章 好看
来婡没人要正好,张姑姑有个活,正愁没人去呢。
于是来婡就被派到尚膳监去了。
一起去的,还有有个叫枣花的姑娘和两个小太监,小安子和小宁子。
“就你们几个?”
一个司膳女官问了一句,没等答,就道,
“算了,总比没有好,跟我来吧。”
齐司膳没把她们带进尚膳监,而是把她们带进了间小屋子,关起门坐下,喝了茶问她们:
“带你们的管事,跟你们说了尚膳监的规矩了嘛?”
屋里怪静的,一个个都不说话,跟嘴被缝上了似的。
来婡垂着头,轻声道:“回司膳,没有,姑姑说让我们听吩咐就是。”
齐司膳就知道,回回借点人都像要命,专派这些呆头鹅过来敷衍人,没一个中用的。
还要说什么尚膳监,头不牢。
宫里当差哪个脑袋牢固啊?有那么可怕嘛?
今年死的不比往年少多了。
齐司膳打量着这几只敛声屏气的呆头鹅:
“抬抬头,给我瞧瞧。”
四人听话的微微抬了抬脸。
“嗯,倒是还算精神,”齐司膳勉强满意了点,跟闲话家常似的问,
“都进宫多久了?”
来婡和枣花进宫一年多,另两个才三个月。
枣花来婡是知道的,跟来婡一个屋的,人缘还不如来婡。
这是个真真正正的锯嘴葫芦,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一紧张就容易口吃。
又是罪奴出身,不讨人喜欢。
另两个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背运,一进宫就这么倒霉。
来婡冷眼看着,这可不像个好活。
齐司膳心里有数了,意思就是一个讨喜得用的也没有,大概也没什么家世,身上榨不出油水。
不然,也不会舍得。
“往后一个月,你们在尚膳监,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们可记的牢牢的,”
齐司膳道,
“第一个,老生常谈了,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别看,都管好各自的舌头和眼睛,只干自己分内的,旁人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第二个,听吩咐是不消说的,可也得知道,谁能吩咐你们,谁不能吩咐你们。
饭菜交到你们手里,除了侍膳的太监,谁也不能碰一个指头。
一旦有什么事,自己抄家灭族不算,这上上下下经手的人全得跟着吃瓜烙。”
同归于尽的好法子。
来婡的角度格外清奇。
齐司膳絮絮叨叨的说着,倒像是实在没什么人可用,所以只能现调教几个,硬着头皮推上去。
她们要干的就是,万国朝会当天,跟着上膳。
手要稳,动作要轻,姿态要看好,不能碍事儿,也不能耽误事儿,怎么回话,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巴拉巴拉,从仪态到穿着,该怎么上膳,该往哪儿上,都有规矩。
要时刻彰显大国气象,她们这些宫女太监举手投足间也要有气韵。
尚膳监也不知道从哪儿凑了一堆人,年纪都在十三四到十七八左右。
太高,太矮,太胖,太瘦,年纪太小,年纪太大的都不要。
比选秀都麻烦,好歹选秀的时候官员的女儿只要不丑不残,差不多都会被带去看一眼,主打一个各有千秋,百花争艳。
这会儿要到人前可不成,得齐整。
来婡要还是去年那样,一准儿被刷下去,可惜她个子长起来,人也胖了些,倒是来了个刚刚好。
就是手粗糙了点儿,涂点儿粉也就盖过去了。
来婡粗粗估计了一下,至少有几百人,还只是尚膳监来婡看的到的。
从挑出人就开始调教。
犯了错不打,只是跪,但又不说什么时候能起,要是倒了病了、调教不出就换人。
要是刷下去的,也就罢了,选上了却不中用,就是回去了也一准儿被嗤笑。
个个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来婡倒是没什么所谓,心里这么想着,实际上跟旁人并无分别,也是紧绷着。
转眼就到了正日子。
宴会会在酉时开始,丑时天明才会散。
四五个时辰,等于在皇宫里过了个夜。
据说这晚不止宫里,宫外也不会设宵禁。
使团里不能进宫的随从,可以享受一个长安不夜天。
但同时,今晚也是最容易出事的一晚。
一早上来婡就觉着宫里的氛围就不大对,上上下下都像是拉满弦的弓,一触即发。
没准就一箭射死哪个倒霉鬼。
这样的日子说不死人,来婡才不信,她进宫的每一天,都能看到被责罚的人。
每个月都能看到新人,横不能只进不出,那皇宫还不得人踩人?
可出的去哪儿了?
枯井里一准儿有答案。
“来婡,我,我,我好怕啊。”
枣花又开始结巴了。
来婡看着她那张惨白的小脸:
“我知道你怕,但你先别怕,把脚挪开,你踩着我了。”
“啊!”枣花低低的惊呼一声,退了两步。
来婡看鞋没脏,才安心。
刚发没两天,崭新崭新的,脏了怪可惜的。
枣花需要安慰,但来婡显然没有那个闲心。
自顾自的梳理着头发,难得可以描眉画鬓好好打扮一下,谁有空想别的去。
双丫髻,落梅妆,手艺真是不怎么样。
枣花倒是挺欣赏的:“你,你这,这样好,好看!”
枣花指指自己的眉心又指指来婡。
脸上多了点儿什么,倒确实显得漂亮,不至于寡淡平常的让人记不住。
只可惜她的地位太低,平常不能这么画。
来婡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陌生。
许是进宫前,从不上妆的缘故,乍一画上,还真不大习惯。
来婡捻起画眉的青黛,试探性的给自己加了一颗泪痣。
小小坠在左眼尾下,竟平添了几分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