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数
来婡没答应林妃,也没拒绝林妃,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半个月后到了占星台,见犟种娘娘的神棍妹妹。
这姐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姐姐像天仙,妹妹像地妖,不是说不好看,就是……南辕北辙的。
当妃子的空谷幽兰一样。
当神棍的却妖媚娇艳,素齿朱唇,眼含秋波,同样都是桃花眼,来婡的跟她一比,木的跟死鱼眼珠子似的。
在看那削葱细手和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
真真是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来婡看了都想流口水。
也不知道她们家送人进宫的时候是怎么琢磨的。
这妖媚的神棍极力让自己的一举一动,看着严肃而不是风骚,一本正经道:
“你的命倒是很有意思,时乖运蹇,六亲缘浅,你的父母、叔伯,姑舅,兄弟,姊妹,乃至子女跟你都没什么缘分,论理你应当有仙缘,可也没有。
且姻缘和财运……也颇为坎坷,你这命若是我师父来看,会告诉你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万事顺其自然,不必强求,但既是我看,便告诉你实话。
我……看不明白。
许多事,都不是一言就可以下定论的。
我学艺不精,看不明白这么复杂的命,不如这样,你拜我为师,侍奉在我左右,等我学明白了,第一个给你看。”
林琼雪把来婡的手放下,又补充了一句,
“不要钱。”
来婡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脸上的灰,和她身后刚刚扑灭的火,已经看透了她的险恶用心。
一个做饭能把房子点起来的人,她想收的真的是徒弟,而不是厨子?
“我命途都这么多舛了,你也忍心雪上加霜?”
“嗯……我师父常说,死道友不死贫道。”
林琼雪心虚中夹杂着坚定。
来婡看着自己的手心:
“你姐说你挺灵的,都看出她命里的劫数了,竟看不出我的?”
“那个啊,那是她说我厨艺差,我一时生气,胡说诅她的,谁知道竟一语成谶了。”
林琼雪露出一个憨厚中带着一点儿不好意思的神情。
来婡:……
来婡有种被人骗了的感觉,也不知道现在撂下柳儿不管来不来得及。
林琼雪不死心:“你真的不想留下嘛?”
“你们占星台没有自己的宫女嘛?”
按理来说,占星台灵验,地位不至于太低,怎么也得有些伺候的人吧?
可来婡从刚刚进来起,就没看到。
林琼雪闷闷不乐:“我倒是想有,可我师父说我辈都是修行之人,待在皇宫听命于皇帝,也只是为了苍生。
不能过分沉沦于皇权富贵、功名利禄之中,让我们凡事亲力亲为以此养心修性。”
来婡:……
挺放屁的,来婡见过那老头,当初收她妹妹来嬟(yǐ)为徒时他去过来家,带着十几个弟子,确实不叫下人伺候,只让弟子服侍。
那懒懒散散的样子,只差饭都让人递到嘴边儿了,一点儿都不像国师,像个老了闹不动的泼皮无赖。
来婡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想到收徒?”
收徒伺候她?
“是不是挺天才的?”林琼雪眼睛亮晶晶的。
来婡:挺上梁不正下梁歪的。
“给你当徒弟有什么好处?”
来婡并没有拒绝,而是问了两句,
“我听说你师父收徒弟,会送徒弟一颗延年益寿的丹药,那你……”
林琼雪想了想,把一边的东西推给她:
“我可以送你新鲜出炉的炸丸子。”
不说跟炭球似的,林琼雪还试图给它贴金:“值半座宫殿呢。”
来婡的表情一言难尽:“你还是另请高徒吧,你也说了我没什么仙缘。”
最主要的是来婡不想跟她有缘,哪怕她是炼丹毁了半座宫都可以理解,炸丸子……
这给她当徒弟,就算不被炸上天,也得不了什么好。
“林!琼!雪!”
“滚过来挨打!”
一个怒气冲冲,还提着水盆的中年女人,咬牙切齿的暴喝一声。
“知道啦,小师姑。”林琼雪看着倒是冷静,应了一声,继续道,
“我还有点事要忙,这个你先收着,我要是还有命,我们下次再聊。”
来婡看着手上的这盘丸子,真不想要,正要扔,却觉得这盘子还挺不错的,收着就收着,刚好缺个热菜的碟子。
神棍这命算的她心肝疼,顺她个碟子都要少了,应该让她死前替她姐把药钱出了。
来婡看着被揍的上蹿下跳的林琼雪,估计她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个工夫。
只能遗憾的走了。
来婡前脚出了摘星台的大门,后脚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林琼雪的小师姑周云清一看他脸色就越发难看起来,嘀咕着:
“今个刮的是什么妖风,着火也罢了,怎么把这煞星也给刮来了。”
嘴上说着,给林琼雪使了个眼色叫她去找人,脸上又立马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迎上前去,拱手道:
“永巷令,今日永巷令如何会拨冗前来,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鄂薛善没回答,看着这一片焦土,故作诧异的问道:
“周大人这……”
“啊,这是占星台近日在研制新的丹药,火候没掌控好,失败了,动静大了些。
让永巷令见笑了,实在惭愧。”
周云清不卑不亢的回道。
占星台炼丹时常炸炉走水,又设在宫墙之内,虽然地处偏远,在未央宫的皇城边儿上,可也十分危险。
皇帝不在乎,可底下人不能不在乎,故而建造占星台的材质大多都是防火的,院里又有唧筒,且多设水缸和水井,就算失火也很快就能扑灭。
只要占星台有用,皇上才不会在意她们一年点几回房子呢。
鄂薛善也不会为了这个找占星台的麻烦,但却能借着这个引出后头的话:
“周大人说笑了,为皇上办事,动静再大也不怕,只是……
不知道皇上吩咐的事,占星台可有眉目?”
周云清有些为难。
好在占星台的主事,周云清的二师兄钱常念及时到了,大老远的就喜气洋洋的招手道:
“正良,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鄂薛善,字正良,只是这名字平日里少有人叫,多称他是永巷令或者鄂公公。
钱常念跟鄂薛善显然是熟识,所以叫的比旁人亲近。
鄂薛善也的确给他这个面子,神色仍旧冷漠不近人情,却也拱了拱手:
“钱伯父。”
“哈哈,正良,走走,别干站着,到伯父哪儿坐坐,你我叔侄也许久未见了……”
……
来婡是和人换了差事,才到这边来的。
占星台里男女都有,平日里无故不能随便进出。
不止是旁的人,也包括占星台里头的人。
什么国师的弟子,圣子圣女的,听着金尊玉贵,实际上也是在坐牢。
不同的是,她们不当值时还能出去。
而宫里大多数人,连出去的机会都不会有,就算死了烧成灰,填的也是宫里的枯井。
可就是这样,活着还是比死了好。
柳儿运气不错,来婡虽然就此撂开了手,但两天后她还是回来了。
拉着杨枝在门口探头探脑,踌躇不前,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欸?人呢?不是说她不当值嘛?”
柳儿纳闷的环视四周。
来婡端着一碗面站在她们后头:
“你们找谁呢?”
“啊!”
两人一激灵,转身后退。
杨枝脱口而出:“你从哪儿蹦出来的?”
来婡:“蹦?我跟你们后头走进来的啊。”
这词听起来好奇怪啊。
杨枝庆幸她没有把小土豆三个字秃噜出来。
来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莫名其妙。”
说完就美滋滋的端着面,桌前吃去了。
吸溜吸溜,腮帮子鼓鼓的,一脸满足,就是吃相不是很能上的了台面,嘴边都沾上了汤汁儿,但她显然根本不在乎,若无旁人的。
好在杨枝不是原来的杨枝,柳儿也不是原来的柳儿,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你拉我,我推你。
柳儿支支吾吾的上前道:
“来婡。”
吸溜。
来婡端着面碗,百忙之中给她一个眼神。
意思明确——说。
柳儿:“这阵子多谢你了。”
吸溜。
柳儿:“若不是你帮忙,只怕我已经没命了。”
吸溜。
柳儿无助的看了看姐妹。
杨枝一口气道:“原来我们对你多有误解,经此一事才知道你的品性,好姐姐,以后我们一定拿你当亲姐妹对待。
以后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只管说,我们绝不拒绝。”
埋头吸溜。
那一腔真心啊,没进她的心里,好像全进她的胃里了。
怎么会有人让人瞧着就觉得堵心呢?
杨枝:“反,反正就这些,你慢慢吃吧。”
来婡把最后一口填进嘴,在俩人出门前叫住她们:
“等会儿,回来,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没用的,把账结了你们,药钱五两八钱,跑腿费算你们两钱,一共六两,不要赖账。”
“六两?!”杨枝难以置信。
柳儿:“你怎么不叫我死在安乐堂呢?!”
柳儿一个月的月钱才二两,还要攒着再托赵掌印送回家大半,这一下子要去她三个月的月俸,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来婡:“那你去吧,你若死了我就不要了,全当扔水里听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