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今天活的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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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谈之色变

    安乐堂偏僻,永巷也没好到哪儿去。

    离的也远。

    不过让来婡意外的是,去的人不止是她们,还有些小太监,由一个掌案公公领着。

    去之前孙掌案千叮咛万嘱咐道: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去,可活总得有人干。

    谁要是敢拖拉偷懒,四处瞎跑,仔细我揭你们的皮!

    尤其是你们几个,甭以为有张玉莲护着就没事儿了。

    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们。”

    孙掌案恶狠狠的看了眼来婡,这才道:

    “都拿好东西,走了。”

    来婡就知道没好事儿。

    这孙掌案大概跟张姑姑不合,连带着对张姑姑手底下的小宫女,也没有好脸色。

    尤其是看不上来婡这个张姑姑亲近的人。

    但凡累活都推给她们做。

    他带着的那些公公,又都是进宫有几年的,心肠硬,自己轻巧就行,才不管旁人死活。

    采菊提着水桶气愤愤跟茯苓嘟囔着:

    “什么人呢,旁人都歇了偏不让咱们歇。”

    茯苓没搭茬。

    她又向擦门的来婡抱怨:“你不是有能耐嘛?怎么不去教训他们?”

    柳儿小声道:“你疯啦?你想让她去打孙掌案?”

    采菊:“有什么不可以的?她不是挺能打嘛?”

    柳儿哑口无言,是这么论的嘛?

    来婡咣的给采菊一拳:“你知道我能打还敢瞎叭叭,怎么?你是不知道我欺软怕硬是嘛?

    干活去。”

    采菊平白挨了一拳:“你吃什么长大的?看着瘦了吧唧的,打人怎么那么疼啊?”

    来婡:“不知道了吧,我专吃你这种话多的,一口一个,越吃劲儿越大。

    再说你信不信我一拳把你打门里去,抠都抠不出来。”

    采菊:“不信。”

    来婡自己听了都撇嘴:“我也不信。”

    她劲儿真那么大就好了,谁敢惹她,她就一拳打爆一个头。

    茯苓和柳儿对视一眼,俩人眼里充满了无语。

    摇着头擦另一扇门去了。

    采菊话多,来婡看着安静那话也一点儿都不少。

    孙掌案就跟野地里的毒蛇似的,一下子就盯住了她们,快步过来,提着鞭子就抽:

    “嘛呢?嘛呢?!

    还唠上了?唠的什么这么欢?”

    来婡:唠如何把你的头一拳打爆。

    采菊:唠如何在你的坟头上撒尿。

    俩人闷着头不说话。

    孙掌案:“我让你们唠,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炕头是嘛?

    这是宫里!宫里!

    看什么看,也想挨揍是吧?”

    柳儿和茯苓缩起脖子认真擦。

    “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平时什么德行,在我手底下当差,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

    孙掌案一字一句,左抽来婡,右打采菊:

    “我告诉你们,这要是惹出了什么事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们可就自己担着去吧,别指望,我会管你们!

    这宫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少了你们,明个照样有新的。”

    来婡的后背火辣辣的,采菊也没好哪儿去。

    不管在外头如何,进了宫就是奴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死了,也就死了。

    来婡和采菊不敢再说,只是闷着头把门擦好。

    孙掌案从柱子、窗户到门一一摸过去,看了看指头上没有灰,这才道:

    “行了,走吧,一会儿手脚可麻利点儿,少说话多做事儿,别乱看。”

    孙掌案明显有些不安。

    一个个的谈之色变的,采菊也就罢了,一个掌案都吓成这样,永巷只怕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怎么就突然想起来打扫这样的偏僻处了呢?

    ……

    长乐宫,长信殿里。

    太后坐在上首,面容肃穆,似有薄怒,皇后陪坐在下,神色羞愧。

    宫人们敛声屏气的退出去,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只留下两个主子身边亲近之人侍候看门。

    “说了多少次,要小心谨慎,不要为着些无用的事争执不休。

    如今可好,鹬蚌相争,倒叫渔翁得利。”

    太后缓缓开口。

    皇后沈姝妙神色越发羞愧,却还是努力辩解:

    “太后息怒,是臣妾不曾约束好弟弟。

    只是……姑母,此事并不全是三弟的过失,守卫值宿本就是锦衣卫之责,那崔玉醅一个太监,仗着皇上宠信,就敢越俎代庖。

    三弟他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呢?”

    沈妙姝的三弟是锦衣卫指挥使沈确。

    当朝太后是她们的亲姑母。

    沈氏这一门子孙众多,却都不成器,沈确不过是矮子里拔大个儿,能力是有,可也实在轻狂,三十多岁了,还是一点就炸的脾气。

    “咽不下也得给我咽下去,别说一口气,就是刀子也得给我吞下去,”

    太后疾言怒色道,

    “沈家一门的荣辱就系你们姐弟身上了,哀家已经老了,还能护持你们到几时?

    崔玉醅再猖狂,也是皇帝给的底气,你当皇帝设立东厂,组建净军,重用这些阉竖是为什么?

    因为他不信这些文武大臣,也不信沈家。

    你们当没了崔玉醅就没事儿了?

    没了他还有鄂薛善,没了鄂薛善还会有旁的人,这宫里的太监多的是。

    刺杀?也亏得你们想的出来。

    难为你们搜肠刮肚,拎个蠢猪脑袋,找出个最馊的主意!

    明知道皇帝最不耐烦这些尔虞我诈的事儿,偏要在万国朝会将至的节骨眼上,上这种眼药!

    倒让皇帝两个都厌弃了,平白便宜了旁人。”

    “太后息怒。”沈妙姝战战兢兢的请罪,“此事臣妾实在不知情,不然绝不会让三弟动手的。”

    她也实在没想到,她那好弟弟的好主意会是杀了崔玉醅。

    原想着就算皇上用东厂的人替换了批禁军和锦衣卫,但毕竟仍是以他们为主,使使绊子,寻寻错处,哪怕打一架也不妨事。

    反正太监和侍卫总有龃龉,没少打架,皇上又一惯偏帮那些太监,只当乐子看。

    万一真找到了什么错处,借题发挥也是好的。

    可刺杀就……也不是不行,但也得三思而后行啊,崔玉醅虽年轻,行事却极为谨慎周密。

    非但没事儿,还把人杀了丢到沈府门前去了。

    扔也就扔了,可又被御史台那群不怕死的撞见了,跟苍蝇闻见腥味了似的,生怕叮晚了。

    捅到皇上跟前,可不就惹出乱子了。

    平时也没事,可这会儿皇上正为万国朝会的事儿心烦,这一下子就……

    太后道:“事已至此,哀家息怒有什么用?

    让他做事留点儿神吧,罚俸没什么,失了圣心,谁也救不了他。”

    沈家,树大招风。

    昔日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何等辉煌,如今稍有风吹草动,也要噤若寒蝉了。

    皇权势强,容不下旧时的世家,从大楚建国起对世家门阀就多加打压,抄家的,流放的,灭族的,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又开科举,取士不问家世,只论才学。

    到如今,谁还敢说什么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以出身世族为傲。

    那就是找死,大楚重武,铁蹄之下,人人都是天家的奴仆,臣子罢了。

    沈家靠着祖辈积攒下的家私,兼一直选对了人,才算是勉强残存着些旧时的气象。

    可终究子孙不肖先人,难以为继,她不是皇上的生母,皇后又无所出,这时候再不小心谨慎,不是上赶着往皇帝的刀上撞嘛?

    沈确这个指挥使是世袭袭来的,又不是他自己多有能耐,皇上就是换了他,也不会觉得可惜。

    且皇上年岁渐长,越发多疑,亲儿子都杀了两个,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母族,真到那时候……

    太后不敢再往下想,只是让皇后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