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努力活下去
被可能喂人吃草,抠人眼珠子的疯子看着比纯挨打干的还快,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交了差事,离开来婡。
于是没两天就干完了。
又疯,事儿又多的来婡查的比姑姑都细,确保没有一丝疏漏,才去请安乐堂的掌房查验。
安乐堂的掌房是位女官。
大楚的女官不多,也没有专为女官设立的衙门,只有名目,但自楚成帝起,因后妃和女官之间多有龃龉,职便大多移于宦官。
如今能当上女官的,都是很厉害的人了。
但看着这位老眼昏花,头发全白,瘫在床上的掌房,来婡很难想象她年轻时是否厉害。
还是上次那个小公公,验收了,但又说让她们把屋子也打扫了再走,说是跟她们张姑姑说过了。
别处有人住的宫殿一般是不许进殿打扫的,她们自有身边的人洒扫,宫门都未必许她们进,不过是让她们在外头洒扫宫道,但安乐堂似乎没这个忌讳。
出于谨慎,来婡又让人去问了下张姑姑,知道确有其事才开始干活,又花了两天工夫,把那几间埋了吧汰,地上还有呕吐物的屋子打扫完。
这才离开。
这安乐堂是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子死气,让人不想久留。
来婡觉得就是一个没病的人住进来,都会得了病。
当时她也没想到这想法居然成了真,那几日去安乐堂的几个宫女,十有七八都染上了时疾,天天咳的好像肺管子都要吐出来似的。
张姑姑怕她们传染上别人,就把她们也送去了安乐堂。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来婡感觉张姑姑看她的神情,似乎有些遗憾?
她想杀了我?
来婡:……
这个恐怖的想法一旦出现,就扎根在了脑海之中,怎么也拔不下来。
但为什么?
怕她察觉宝丫的死跟她有关?把事情宣扬出去?来婡又不缺心眼儿。
人心难测啊。
来婡可以威胁跟她一样的小宫女,但拿张姑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毕竟她不是真想找人拼命。
来婡的命金贵着呢!
别人爱死不死,她才不要死呢,就是死也不能是被蠢死的。
于是她侍候张姑姑只能更加谨慎,生怕被人寻出错处来。
但张姑姑从不在小事儿上挑她的刺儿,也不会特意教她什么,又表现的对她很重视似的。
平白惹人眼气。
六月初。
来婡把早饭摆好,伺候着张姑姑起身。
这满肚子心眼脸比岁数都老的姑姑,又不怀好意的让她带人去打扫安乐堂,还加了一处永巷。
“姑姑,上次去的人都染了时疾,这次只怕是没人愿意再去了。”
“那你自己想辙,横竖这差事我是派给你了,做不好可别怪我不客气,”
张姑姑说着又软下语气骗人,
“安乐堂又不大,能用多少人,你只管慢慢来,姑姑相信你,一定能把差事办好。”
来婡忍不住用气音嘟囔:“你信点儿别的吧。”
“你说什么?”张姑姑耳朵也不太好使。
来婡扬起笑脸:“我说我一定不辜负姑姑的信重!”
来婡美滋滋的出去,像个已经相信了她的大傻子,然后一转弯,脸就耷拉下来了。
这不就是想害她嘛,又不是什么好活,张姑姑管着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乐意去的。
尤其是那些从安乐堂回来的,她们眼见着跟自己一块被送过去的两个姑娘病死了。
如今再让她们去,等于要索她们的命,一个个哭丧着脸。
采菊抹着泪:“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大不了你去告诉张姑姑,打死我好了。
安乐堂也罢了,永巷哪里是活人去的地方。
我知道我得罪了你,你想弄死我就直说好了,犯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采菊比她们这些人入宫早,知道的也多些。
就是混的不怎么样,只能跟她们住一起。
来婡好奇的凑到她旁边:“永巷怎么了?那是什么地方?”
采菊纳闷的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来婡摇摇头,不止来婡摇头,屋里的人没一个知道的。
“好姐姐,我真不知道,再说了这是张姑姑派的活,又不是我自己求的,你们不想去安乐堂,难道我就想去嘛?都是肉体凡胎的,我还怕染病呢。
可这又不是咱们想就能推脱的。
你若知道什么不如说一说,大家心里有数总比没有好。”
不是来婡的锅,她可不背。
采菊揉着眼睛,将信将疑的看着来婡。
“你少怀疑我,我就是想报复你,也犯不着搭上自己。
再说,我又不是没打赢,就算有人想报复,也是你想不是我想。”
来婡的脾气不怎么样,看她吞吞吐吐的立马就不乐意了,刚刚还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胳膊,一口一个好姐姐,这会儿又生气的撇到了一边儿。
跟个说尥蹶子就尥蹶子的倔驴一样。
采菊:“不是就不是嘛,生什么气啊。”
来婡冷笑:“你再不说还有更气的等着你。”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采菊这会儿倒是相信不是来婡了。
这个疯子根本不会等着用那么迂回的方法,真想要命,没准儿会虎了吧唧的直接抄起斧头把她剁成两节。
“我知道的也不多。”采菊瘪瘪嘴开了个头。
来婡:“你有多少说多少。”
“好吧,”采菊清清嗓子回忆起来,“永巷其实就是囚禁有错的嫔妃和宫女的地方。
但凡犯错的宫人一旦被送去那儿,要么带上脚镣去暗室舂米,要么送去暴室织染布匹。
最可怕的是请室,那地方有进无出的,说是请罪之室,清洗罪过,自证清白,实际上跟锦衣卫的诏狱和东厂的虎穴一样可怕,无论能不能证明清白,命是一定保不住的。
永巷令鄂薛善就是个……”
采菊左右看看,低声道:
“他根本就不是人,就是虎狼也没他凶恶,有人说但凡误入永巷的宫人都会被他拖去吃了。
我刚进宫时有人骗我去清扫永巷的宫道,结果正看到他从请室里出来,身上脸上全是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那股血腥味,后头的人抬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跟在他后头出来,一节肠子从上头垂下来,就在哪儿晃啊晃。
他在前头一边走,一边擦嘴边的血,还笑着,跟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小宫女们瑟瑟发抖的挤做一团。
来婡:“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没有被拖去吃掉?”
采菊的恐惧被打断,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那是他不饿好不好,万一咱们去的时辰不对,他没吃饱呢?
那咱们还有命在嘛?”
“这倒也是个问题,”
来婡点点头,沉思片刻,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机灵道:
“有办法了,你抓紧多吃点儿,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等他想抓人来吃,我们就把你推出去,不就得了。
好了没事了,睡觉睡觉!”
“什么?”采菊急了,“什么就没事了?怎么就睡了?
你根本都不知道那有多可怕!”
可怕什么呀,一听就是假的,至少吃人肯定是假的,这是皇宫,又不是酒楼,还能想吃什么吃什么?
酒楼好像也不行……
“嘘!快躺下,不然等一会儿姑姑查房的时候,拿藤条抽你,你就知道什么是可怕了。”
来婡特别体贴的提醒她。
张姑姑对来婡显得很宽容,管教旁人却格外严厉。
采菊嘟囔着:“抽死我算了,怎么你就那么命好,从不挨打。”
好嘛?
凡事若是只看表面,那不挨打,不挨骂的确是好。
来婡和祖父母住在梧州的乡下老家的时候,表哥堂姐,还有一个表弟也在,四个人犯了错,祖父母对来婡总是不轻不重的说两句就让她走了,却会罚他们抄书,还会打他们手心儿。
先生授课,总抽查他们,书背的不好,也要被斥责。
那时候他们也羡慕她命好。
来婡也以为自己是命好,大家都宠着她,直到后来听了祖父母私下里的一番亲疏论,才知道她不是命好,只是没人喜欢,也没人管罢了。
她的模样有几分像兄弟姐妹,虽然远远不如,但祖父母还是瞧见她就思念孙子孙女。
来婡又不如她们聪慧机敏,会讨人喜欢,且牙尖嘴利吃不得半点儿亏。
所以祖父母不愿意见她,也懒得管她。
至于张姑姑,许是捧杀?
就算嫉妒心害不死她,不懂规矩,也早晚会惹出祸事。
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都是放弃她了。
也是有意思,从小到大遇上的人要么心里眼里都没她这么个人。
要么就是把她推到众人眼前,却是为了害她。
‘且走着瞧吧,来婡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想害我,也得出点儿高明的招儿。’
来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挨过打,躺的却比谁都规矩。
就算不靠家里人,她也一样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