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误会误会！”家属捉住魏翌晨的手，说出的是魏翌晨完全料想不到的话。

    原来，这位家属进老人生活区探望自己家老人，猛然看到同一房间内，护理员给另一位卧床老人套乒乓手套，并将乒乓手套绑在两侧护栏上。这已经够这位家属惊叹的了。

    一转眼，看到又来一位护理员，护理员用双手固定住老人左右摇摆的脑袋。家属已目瞪口呆。

    接着，家属看到前面绑乒乓手套的护工一手举着一个巨大的针管，一手去捏老人的鼻子……家属差点腿软滑坐在地。

    正义感使他没法再静观下去。

    他大喊一声：“你们干什么！”

    两位护理员不为所动，照旧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家属再也忍不住，他冲到楼下，手按前台桌面，冲着办公区大喊：“我要投诉你们虐％待老人！”

    待魏翌晨一路紧赶慢赶赶回养老院时，误会已经解除。

    是小潘四处求人无果后，静而后慧，想到了护理班长香橙。

    香橙的解释，有效安抚住了激动的家属。

    原来，家属看到的同寝室老人姓黄，原本可以正常走动，因为家里的孩子们骗他签了售房合同，他一生的积蓄，在不经他同意的情况下，被子女们瓜分干净。老人家气不过，决心绝食抗争。

    护理员苦口婆心相劝无果，眼看老人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人饿死，这才发生家属眼见的那一切。

    “针管是喂食针管，专门用来喂食用的；捏鼻子是喂食小窍门，只有这样才会下意识吞咽。因为老人有自主意识，他决心绝食，意志非常坚决。”

    家属听完，深感歉意。

    可是，投诉电话已经打了。

    家属坐立不安，见到魏翌晨，马上道歉。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魏翌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着牙说没关系。

    区民政部门很快派分管该街道的员工来了解情况。魏翌晨、小潘、香橙、家属轮番解释，终于平息了这场无妄的风波。

    区民政员工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9点钟。

    魏翌晨站在时光里敬老院的后院子里，昂头看星空。天空墨蓝，一颗星也看不到。

    虽然平息了无妄的风波，却没有半点兴奋，反而感觉很劳累。以至于，想到金乐星的灯红酒绿，他一点想参与的想法都没有。

    慢吞吞从时光里敬老院往外走，一路走一路犹豫。走到小区门口，魏翌晨下定了决心，他更需要的，不是出席，而是休息。

    金乐星。觥筹交错。

    清幽非常擅长搞气氛，聚会热烈到疯癫。

    以至于，钟世麟在喧闹的背景乐中，贴着吕薇的耳朵问魏翌晨为什么没有到时，吕薇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魏翌晨没有到。

    她跟随清幽参加过不少聚会，那些聚会清一色没有魏翌晨，她已经习惯了。

    见吕薇不语，钟世麟还以为她在抗议他贴她太近呢。

    “我呢，就是想问一下魏翌晨破案的进度。我可不想输了赌约。”

    “什么赌约？”

    钟世麟赶紧捂嘴。

    经历过赵芊树带来的背叛伤痛后，吕薇最讨厌别人有事瞒着她。她一把抓住钟世麟的衣襟，恶狠狠盯着他：“告诉我，什么赌约？”

    看着这么可爱的“凶残”，钟世麟只有如实招来的份儿。

    两个人走到噪音相对小的角落，大声贴着耳朵讲起赌约的事情来。吕薇这才知道她竟然是赌注。

    “你有侦探，你跟他打赌谁先破案，你这不是欺负他吗？”

    面对吕薇的护短，钟世麟索性诬赖魏翌晨，说是魏翌晨听说他的创业项目是做一家私人侦探社后，主动找到他，提出的打赌。目的是想一雪前耻。

    “你知道的，有一次，在聚会中，我当众讲了他在一家养老院工作。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一直记着仇，恨我揭他的短。”

    吕薇斜觑着钟世麟，试图判断他话的真假性。

    吕薇内心，是生气的。她气魏翌晨竟然轻易地拿他们之间的爱情打赌。试问谁会拿自己最在意最宝贵的东西打赌呢？

    魏翌晨这么做，只能说明他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他俩的爱情重。

    吕薇隐忍不发，推了一把把她圈在墙角的钟世麟，走进了喧闹中。

    吕薇穿过人群，来到包房卫生间，她把自己藏身于其中一个隔间，坐在盖上的马桶盖上，默默流眼泪。

    内心情绪汹涌。

    她今天之所以挑在金乐星办派对，其实暗中希望有同学能邀请赵芊树。毕竟是八年的友谊。

    随着时间流逝，重新回顾德国餐厅的那天吃饭，她越来越懊悔，不该朝她脸上泼那杯水。如果可以，就算不能重修旧好，至少希望能一笑泯恩仇。

    偏偏赵芊树没有来。

    在音乐嘶吼的间隙，隔壁卫生间传来奇怪的喘气声。吕薇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怎么回事。

    她握起拳头砸单薄的墙板。

    隔壁果然变得无比安静。

    离开龌龊之地，目光巡视忽明忽暗的灯光中的同学，那些熟悉的面孔忽隐忽现，吕薇莫名产生“灯光亮起是同学，隐入黑暗后，同学们换上了一张陌生面孔”的荒诞想法。

    当初单纯纯净的同学，已经变得复杂且难以捉摸。

    吕薇找到姜弥。

    她把卫生间里发生的事情当笑话讲给姜弥听。

    姜弥勾着吕薇的脖子，回：“以前，你闺蜜芊芊就爱这么干。”

    吕薇怀疑自己幻听。

    “你确信？”

    “当然。你知道她为什么消失一个月又一个月？”

    “为什么？”

    “处理后遗症呗。”

    吕薇头“嗡”一声炸开。

    “她有了小孩？”

    姜弥没心没肺地笑着纠正：“怀孕。”

    吕薇两脚一软，挨着姜弥墩坐在卡座上。

    音乐依旧喧嚣，笑闹声依旧高亢。吕薇已经没有投入其中的兴致。她努力控制发抖的手，想找电话给清幽打电话。她想离开了。

    一束来回寻找焦点的聚光灯，忽然落在了卫生间门口。

    清幽出现在聚光灯之下。

    没有心理准备的清幽惊慌失措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拉短裙，脸色涨红。还好，聚光灯很快寻找下一个焦点，从她身上移开。

    吕薇吃惊地望着卫生间门口雕塑一样的清幽，意识到清幽就是姜弥口中赵芊树的进阶版。

    她是什么体质，专门吸这样的闺蜜？

    聚光灯移开后，清幽很快融入人群。

    吕薇本打算盯着卫生间门口，看看是哪个男生入了清幽的法眼，只是，在聒噪中越待心情越烦躁。她跟谁都没有告别，独自默默离开。

    走出包间，在金乐星富丽堂皇的走廊里回望那扇乌黑的门。

    仿佛是告别青春。吕薇咬了一下唇，疼痛带给她一丝清醒。

    她给魏翌晨打电话。

    “你为什么没有来？”

    魏翌晨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电话响了，是吕薇打来的。魏翌晨翻过身，连忙接起电话。

    他为什么没有去？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容易，把养老院发生的乌龙事件说给她听就是了。只是，那并不是他不去的全部理由。

    他不去，是因为他觉得即使去了，也无法改变他将失去她的事实。一想到他会失去她，悲伤就漫天遍野横流。

    他盛不住那些悲伤。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魏翌晨低沉回答。

    电话突然中断。

    魏翌晨握着手机，几次犹豫，最终还是缺了一点勇气。是现实，一点一点偷走了他的勇气。

    半小时后，吕薇再次来电。

    “下来接我。”

    魏翌晨懵懵懂懂，犹犹豫豫，跌跌撞撞下楼。

    吕薇竟然真的站在他家楼下。

    不知何时从乌云中冲出的月光，朦胧地洒在吕薇身上，轻柔地将她笼起。像是月光女神。

    “薇薇！”

    熟悉的感觉蜂拥而至，魏翌晨紧紧抱住吕薇。

    魏翌晨受到目光鼓励，他邀请她去他家坐一坐，他想给她煮一碗深夜阳春面，暖一暖她冰凉的手。

    吕薇答应了。

    两个恋人手挽着手，轻手轻脚上三楼。

    这一晚，魏翌晨终于等到了他梦寐多年的吕薇。

    第二天，阳光刺过浅色窗帘，照在魏翌晨赤裸的后背上，也照在睫毛浓密的眼皮上。魏翌晨眼动了几下，睁开了眼。

    嘴角是笑的。

    显然做了美梦。

    他身子没动，偏过头，看床的另一面。

    空的！

    魏翌晨笑脸顿时僵住。

    他猛然坐起，抓起被子，床上除了凌乱的床单，再没有其他。

    所以，只是一个梦吗？

    魏翌晨惊慌起来。他不愿意相信，那么真实的感受，那么充盈的细节，只是来源于他一个人的想象。

    四处抓摸间，抓到一条短内裤。

    证据瞬间击溃慌乱。

    魏翌晨安心下来。

    他飞快穿起衣服，边拉长袖衫边往外走。他期待在小厨房里看到吕薇隽秀的身影。

    映入眼帘的，只有蓬头垢面的赵雪莲同志。

    “尿急啊？走路跌跌撞撞的，把我盘子都差点撞掉！”

    魏翌晨重重靠在门框上。

    要是有外人，哪怕是姆妈比较敌视的吕薇，姆妈也不会这样粗着嗓门说话。

    吕薇……到底是来过还是没有来过……

    魏翌晨给吕薇打电话，一连打了很多次，吕薇都没有接。这点异常，又像是吕薇来过的凭证。

    一直到魏翌晨出现在时光里，他的脑海里还在盘算吕薇是来过还是没有来过。

    做毛笔字活动的时候，魏翌晨失手打翻了半瓶墨汁。

    拿拖把的时候，魏翌晨不小心撞翻了香橙泡的有效氯消毒水。

    “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香橙两手叉腰，万分不解。

    “发生了什么事？”小潘在微信里予以关怀。

    魏翌晨的心事，不适合跟任何人说。

    好不容易忙完必做功课，魏翌晨抱着做活动的纸和笔，来到办公室。每一个闲下来的空隙，他都用来给吕薇打电话。可惜，吕薇没有一次肯接的。

    按耐不住，魏翌晨给吕梁打电话。

    吕梁倒是声音情绪都正常的样子。

    “你姐姐今天上班了吗？”魏翌晨问得很迂回。

    “她今天又没有去上班吗？”吕梁反问。

    “你今天没有在家？”

    “我飞机不是明天才飞？哦，我压根就没有告诉过你我什么时候飞。”

    吕梁明察秋毫，可惜，魏翌晨滴水不漏。两个人你来我往打了一会儿太极，谁也没有问出更多信息。

    最近几天一直忙着做工作交接的美萱院长，一侧头，看见魏翌晨在发呆。出于领导不习惯员工闲着的积习，美萱院长安排魏翌晨。

    “给住院的王玲娣阿婆打电话，关心一下她的情况。”

    关怀老人，确实是社工岗位职责所在。

    满腹心事的魏翌晨拿起iPad，找王玲娣家属。翻到了王玲娣女婿的练习方式，发去了微信：王阿婆这两天好吧？

    对方回：你谁呀？

    魏翌晨输入：我这边是时光里敬老院。

    对方回：册那。我一直想找你们，正苦于没有练习方式呢。

    魏翌晨猛然清醒过来，仔细辨认这说话语气，意识到跟自己对话的，恐怕不是王玲娣彬彬有礼，无比斯文的女婿。

    为了确认，魏翌晨问：请问您是王阿婆的哪位家属呢？

    养老院官微只加老人亲近家属的微信。

    对方回：我是伊儿子呀。

    魏翌晨这下彻底清醒过来。好家伙！这是那个老娘生病不肯送去就医还百般狡辩的不孝儿子！他胡搅蛮缠的功力直接逼退能言善辩的燕姐。

    魏翌晨懊悔不跌，他这是撞了哪方霉运，竟然送自己上门。

    魏翌晨要退出微信，王阿婆儿子又发来一则新消息：我姆妈重症肺炎，正在抢救。抢救过来一切好说，要是抢救不过来，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噢。

    魏翌晨蹭一下立了起来。

    流氓！无赖！

    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泼皮劲。

    “王阿婆重症肺炎，正在抢救，他儿子威胁我们，说要是抢救不过来，‘请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意思是要讹诈我们喽？”

    魏翌晨鲜见地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