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的心事被戳破，魏翌晨的惶恐气球随之开始漏气。也好，惶恐漏光，剩下的就是安心了吧。

    车窗外，路灯如同流星，一闪而过。

    “分就分吧。”柯奕说完，看一眼好朋友。只能看到倔强的后脑勺。

    “我听姜弥说，吕薇已经不再是大学时简单单纯的吕薇了，她已经混进名媛圈，忙得连班都没时间上了。

    不是进阶版并夕夕假名媛，是真名媛。

    说是一个英国留学归来的女孩子，带着吕薇开疆拓土，俩人出席聚会穿得跟双胞胎似的，逐渐在社交圈里变得小有名气。

    姐妹花，花钱如流水。

    据说钟世麟都招架不住。

    你要娶回家，你拿什么娶？”

    柯奕再看魏翌晨，还是倔强后脑勺。

    “分就分吧。早分早了。”

    魏翌晨气极反笑，已经懒得跟柯奕解释他和吕薇并没有分手了。

    美萱院长罕见地带妆出现在院里。

    她眼中的痛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寂。了无生机的沉寂。

    “你怎么啦？”燕姐大惊小怪地问。

    “心死了。”

    燕姐忽闪着眼睛，试图理解美萱院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抗争失败了？”小潘在一片寂静中开口。

    “我是不是很没用？”

    美萱院长的反问，消融在另一片安静中。

    燕姐两手揣在胸前，耷拉着嘴角，瞪着眼，像只斗牛犬：“你不干了？”

    “所有人都逼我，所有人都说我不知好歹。我都开始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疯了？傻了？偏执了？我问儿子，想要妈妈工作，还是全天陪他？儿子跟我说，想让妈妈全天陪他。

    我说，你白天去幼儿园，妈妈干什么呢？

    他说，你等我放学。

    本来，我努力奋斗，目标是当儿子的偶像。儿子最想的，只是我待在家里当他的妈妈。那，我的努力，岂不是成了南辕北辙？

    然后，我就妥协了。”

    燕姐怒其不争，跺着脚大喊：“孩子是会变的！”

    她喊得太用力，喊出了破音。锋利的破音并没有喊醒美萱院长的斗志。

    “你走了，谁当院长？”小潘冷静地问。

    “公司会考察的。”美萱院长木然回复。连她的声音都没有了生机。

    原本是要十一表演的“银发唱响幸福”合唱活动延期了。魏翌晨接到电话通知后，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跟那些辛苦排练的爷爷奶奶们说。

    他跑上三楼，满脸羞赧，蹲在杨森墉轮椅旁。

    杨森墉两手紧紧握住轮椅把手，两眼直直望着魏翌晨。

    “抱歉，爷叔，我也没想到街道会延期。他们这样做真的太没有诚信了！”

    憋着一口气的杨森墉猛然松了一口气：“哦，延期啊，还以为是取消，吓死我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凝重的气氛随之轻松起来。“延期蛮好，有个盼头，蛮好的。我倒是希望他们多延延期，让我们抱怨抱怨，抱怨完之后继续有个盼头。有盼头，才有心劲啊。你还太年轻，不懂。”

    魏翌晨握住杨森墉的手，心里负担尽释，笑着点头。

    唱歌排练还在继续。爷爷奶奶们声音似乎一天比一天洪亮了。

    徐风情的钢琴弹得越来越好了。行云流水的感觉都出来了。

    大家唱着尚未确定演出日期的歌，心里荡漾着喜悦的期待。

    到了吕薇开派对的日子。魏翌晨已经没有搭配衣服的心思——这些天，李叔叔堂而皇之登门入室，每天拎着食材来魏翌晨家大展厨艺。

    赵雪莲同志从抱臂旁观，到热火朝天参与其中，也就用了两天的时间。

    魏翌晨回到家，家里充盈着烟火气息，饭菜散发着诱惑味蕾的香气，空气中弥散着哪里买菜便宜又新鲜的讨论……魏翌晨为这些过于温馨的气氛感到尴尬。

    李叔最爱跟他讨论股票，一门心思要传授魏翌晨做股票的法宝。可惜魏翌晨没有本钱，有眼不识金镶玉，不当回事。

    他通常红着脸，闷头吃饭，吃完就往自己卧室钻。

    赵雪莲同志要流浪穷游当网红的想法还挂在嘴边，只是迟迟未见行动。

    吕薇办派对的这天，魏翌晨洗漱完毕，平常心穿上寻常衣服，去上班。待下班后，本要坐地铁的他，看着高远湛蓝的天空，突然有种要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撒野的冲动。

    开一辆共享单车，魏翌晨蹬车如飞，奔金乐星而去。

    都骑到金乐星门口了，忽然接到一则来自养老院的电话。

    小潘用前台座机打的电话。

    电话里，小潘声音捉急，说有家属闹着要投诉护理员虐％待老人。美萱院长不在，燕姐不在，打她们电话都没人接。该怎么办？

    “怎么回事？”

    小潘说得有点急，魏翌晨听得更急。

    眼前是金乐星，心里是时光里。魏翌晨脚支在地，骑坐在小黄车上，犹豫没超过十秒钟，转动车把，掉头往回骑。

    他努力踩脚踏板往回赶的时候，一身白色西服的钟世麟胳膊架在落下玻璃的车窗上，正驾驶着他的库里南往金乐星门口开。

    擦身而股的刹那，钟世麟本能转头，看到了弓腰蹬腿的魏翌晨。

    “嘿，怎么走啦？”

    钟世麟目光追寻魏翌晨的背影。

    “咣。”豪车撞上金乐星前面的金鱼池。

    还好快到目的地，时速不快，不至于产生人身安全问题。

    “我去！”钟世麟哀嚎。一想到自己不差钱的人设，又生生忍住。

    魏翌晨一路急赶。

    夕阳斜照，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赶到养老院的时候，小潘惧怕的事情已经发生完毕。那位打过投诉电话的家属端坐在会客厅。

    家属听到东京，看到匆匆赶来的魏翌晨，直冲魏翌晨走了过来。

    魏翌晨心里一惊，以为对方要找他肉搏。

    那一瞬，他心里想了很多。他在脑海里过滤了养老院里的每一位护理员，护理员们的音容笑貌分别闪过，他无法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会虐％待老人。

    过滤完护理员后，他坚定了因疑心而动摇的念头。他选择信任他们。

    魏翌晨两脚像生了根，稳稳扎在地上，准备正面迎接家属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