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众轿车疾驰在细雨中。

    李允儿嘀咕：“严队，咱们去哪里？”

    “去见吴志文！”

    “真是搞不懂！严队，咱们为什么不抓吴志文？”

    “他不是凶手！”

    “这么肯定！”

    “李允儿，你想想，吴志文没有杀害肖艳的动机！首先，肖艳是他的理想禁地，他很爱肖艳！而且，他们约会那么多年，肖艳一直很听话，从来不会去打扰现实中的吴志文，吴志文为什么要杀她？一个又听话又漂亮又有情调的情人，在暗中，调剂着他无聊的平淡的现实生活，肖艳是吴志文激情和能量的来源，是他的活泉，他怎么会杀她！”

    严亮说得很激动。

    李允儿撇撇嘴，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严队！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找吴志文？他又不是嫌疑人？”

    严亮笑而不语，他踩下油门，黑色大众飞驰在寂寥的郊区路上。

    相约的地点是在城郊一个废弃的游乐场。游乐场剥蚀的正门隐没在灌木和杂草中，隐约可见的几个鎏金的大字招牌：酷感乐园。游乐场规模不大，里面的一些游乐设施还在，它们锈迹斑斑的，布满灰尘，静静矗立在那里，映衬着杂草丛，像是在尽力呐喊往日的辉煌。

    严亮和李允儿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在一座同样陈旧褪色的木质亭子里，看见了等候的吴志文。

    吴志文转过身，静静看着严亮他们靠近，面无情绪。他手指间，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燃着的烟雾默默飘荡着，在他身上缠绕出一幅怪异的图画。

    “吴校长抽起烟来也是特别绅士。”严亮高声一句，算是打招呼。

    吴志文略微点头，用沙哑的低沉的声音回答：“平时不大抽烟，偶尔抽一次，竟然觉得有点呛口。”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严亮。

    严亮毫不客气地抽出一支，点燃。

    “吴校长，我就直奔主题了。吴美珊和肖艳关系怎么样？”

    吴志文一怔，但立刻又恢复镇静。

    “挺好的！挺谈得来！她们从小就认识，像姐妹一样。”

    严亮笑笑，说：“不过，吴美珊说自己是肖艳最好的闺蜜，但是，肖艳的通讯记录，社交记录里，都找不到吴美珊的痕迹，为什么？”

    “是这样吗？”吴志文表示惊讶。

    “你们和肖艳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却都在刻意回避这点，对不对？”严亮提出猜测。

    吴志文沉默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干咳。

    严亮也顾自默默抽烟，没有再继续追问。

    李允儿说：“吴校长，当年肖艳怀孕辍学一事，我们想从你这里得到真相。”

    吴志文扔下烟蒂，目光停在李允儿身上，说：“坐下来吧，我慢慢跟你说！”

    李允儿走过去，吴志文拿出纸巾，将身侧的一张木质长凳擦拭干净，示意李允儿坐下，李允儿下意识一紧，吴志文身上的很多小细节，都让她产生一种不明的友好的情绪。

    “吴校长，我们的谈话，我得录音，不过你放心，录音内容我绝不会公开，我保证！可以吗？”李允儿举起手里的录音笔，示意吴志文。

    吴志文点点头，他略微调整坐姿，就开始说话。

    “我接下来说的话，关系着我的名誉。我这一生，为名所累，错过了很多真正想要的东西，比如肖艳！”

    吴志文喉咙有些哽咽，他停顿了一下。

    李允儿大气都不敢出，她捏着录音笔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吴志文接下来要说的，是一个不寻常的故事，她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上次，你们给我看匿名信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下去的。正如信上所说，我和肖艳谈过一场忘年恋，我们情投意合，互相爱恋，那段时间，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年纪，甚至是家庭。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失去理智，抛下所有。”

    “这世上，唯有人的情感是无法控制的！”严亮转身看着吴志文，轻轻说着。

    吴志文跟严亮对视一眼，立刻又收回目光，他眼里那份极度的惭愧感，焦灼感，透露无疑，也许面对严亮，他无法把事情说出口。

    严亮似乎意识到这一点，他说：“李允儿，你和吴校长聊着，我去四处转转。”

    说完，严亮慢慢走开。

    吴志文又点上一支烟，动作很生硬，他吸了几口，才开始继续。

    “也许我说了，你不会相信，肖艳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情！”

    李允儿轻声说：“我相信！”

    吴志文微微一笑，放松了许多。

    “谢谢你理解！不过，我也很清楚，这样的恋爱，是不伦恋，在享受爱情的同时，我的内心又备受煎熬和痛苦。我和肖艳暗中交往，非常小心，生怕被别人看出来。肖艳知道我看中名誉，知道我内心承受的压力，每次见面，她都格外小心，格外注意，她怕给我带来麻烦。一个小女生，这么美好的小女生，为了这样的一段不伦关系，她却心甘情愿，我知道，只是因为她爱我，深爱我！”

    吴志文的眼圈里，眼泪已经溢满。

    李允儿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感觉到窒息。

    “我只能说，小女生都会为了初恋迷失自我。”李允儿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冷静接话。

    “也许吧！她迷失在其中了。后来，她怀孕了！”吴志文慢慢说着。

    “孩子是你的吧？”李允儿心提到嗓子眼，快速追问。

    吴志文没有犹豫，说：“不是我的！”

    李允儿整个身子疲软下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开，像是跑完了马拉松。

    这个答案，是李允儿想听到的！现在，吴志文亲口说出来，她更加相信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绅士，如此有品位，如此温柔有内涵的男人，和猥亵女学生，导致女学生怀孕的坏男人联系在一起，尽管，他们自称这是爱情！

    李允儿内心居然有了一丝喜悦，她庆幸吴志文最终与当年肖艳怀孕一事无关。

    她陷入沉默。

    吴志文有些无措，可以看得出，这番话，他也是难以启齿的，他夹着香烟的手在不住颤抖。

    他的这种局促感，彻底消除了李允儿心里对他的成见。

    “吴校长，请继续说。”李允儿打破沉寂。

    吴志文借助吸烟，缓解自己的情绪，片刻，他才说：“你能相信吗？虽然我也很喜欢肖艳，但是，我极力克制自己，一直没有打破禁忌，做出越轨的事情，对我来说，天堂地狱，只在一念之间，我很高兴，我始终守着底线！”

    李允儿的内心又开始莫名怀疑起来。她问：“可是，肖艳当年怀孕一事，真的是她自己不自爱所导致？”

    吴志文没有直接回答，却岔开话题。

    “我记得她们初二那年暑假，那个时候，珊珊还不知道我和肖艳的亲密关系，她和肖艳非常要好，情同姐妹。因为我太太要出门旅行几天，珊珊一个人在家觉得无趣，便想让肖艳来和她作伴。珊珊和我说这个想法时，我当然是很欣喜的。”

    吴志文渐渐陷入回忆，说到这里，他脸上现出一种向往的笑意。

    “那几天，我们三个人渡过一段很美妙的时光。我们一起吃早餐，一起散步，一起看书喝下午茶；晚上，我们会坐在庭院里乘凉，我看着她们一起吹着晚风唱歌，偶尔看见一两只萤火虫，或者听到几声虫鸣，两个人就会兴奋异常，一起去追萤火虫，去找寻躲藏在草丛里的小昆虫。夏夜微醺，月色撩人，佳人在侧，真是像做梦一样……”

    此时，李允儿完全沉浸在吴志文描述的童话故事里，忘记了自己是在审讯嫌疑人。她甚至忘记了，吴志文和肖艳这种有悖人伦的畸形恋爱给她带来的不快感和反感，她竟有点莫名感动。

    “就是在这样美妙撩人的夜晚，我才会让我的情感泛滥，以致一发而不可收。那晚，夜已经深了，她们都睡了。我在书房，关上灯，独自喝着红酒，思考着自己和肖艳的处境，落地窗前，月光倾泻而入，一切显得朦胧而梦幻。我无意中抬眼，发现肖艳静静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期待！我们心照不宣，紧紧相拥，互相探索着对方身上的一切！不可遏制的情感，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李允儿心口一紧，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毋庸置疑，这是个极度考验听众的故事。她甚至想甩下手里的录音笔逃走，她无法继续。

    吴志文看出李允儿的焦灼，他说：“李警官，在你眼里，我是一个衣冠禽兽，对吧？”

    “是的！我不想说假话！”李允儿的回答，带着明显的攻击性。

    “我理解！在珊珊眼里，我也是衣冠禽兽！”吴志文这几个字说得特别痛苦。

    李允儿一惊，问：“你的意思是，那晚你和肖艳发生这样的画面，吴美珊看见了？”

    吴志文极其惊异地看着李允儿，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审视着眼前这个并不成熟，带点男孩子气的女孩，她似乎能看透他一般。

    他猛抽几口烟，轻轻点头。随即，他将头转过去，不再看李允儿。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珊珊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们！她那闪着泪光的眼神，那么震动，那么寒冷，那么决绝！我立刻跑上去，试图向她解释，但是，她飞一般逃离开，消失在我的视线。她将自己锁在房内，再也不听任何解释！”

    “肖艳呢？”李允儿问。

    “她也逃走了！连夜逃走了，我没有追上她！”

    李允儿听后，默默问：“那晚，你们有没有发生亲密关系？导致肖艳怀孕的是不是就是……”

    “没有，真的没有！我说过，我守住了最后的底线！只是，姗姗她从此再也没有和我说话，从来都没有！”吴志文低下头说。

    李允儿静默着，不知道怎么继续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