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儿抬头四处张望，想搜寻严亮的影子。在这个杂草丛生的游乐场，目之所及皆是萧索，加上阴冷的天气，还有吴志文这个令人窒息的故事，李允儿感觉极其不舒服。她难以继续听吴志文说下去。

    可是，严亮像是失踪了一样，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李允儿只好作罢，她深深盯住吴志文，问：“吴校长，你还是说说当年肖艳事件的真相吧”

    吴志文轻叹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重负一般，他点点头。

    “因为那一晚，我沉浸在无休止的羞愧之中。珊珊再也没有开口叫我爸爸，尽管她也没有把那晚的事告诉别人，包括她妈妈。而我和肖艳，整个夏天，再也没有联系，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发现她变了，整个人失去神采，我才借故找她。”

    李允儿已经猜到吴志文会说什么，她试探说：“肖艳说自己有孕了，对不对？”

    吴志文再次惊讶地看着李允儿，说：“没错！听到她这么说，当时我真的觉得天旋地转，不知如何应对！她低头咬着唇，沉默着不说话，过了大半天，她才说，她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例假，她用试纸测过很多次，发现自己真的有了！”

    吴志文眼里透着淡淡的伤感，继续说：“我问肖艳，孩子是谁的？但是她始终一言不发，不管我怎么安抚引导，她都不肯说出实情。后来，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说要我帮她处理这件事，她说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那你答应帮她了？怎么帮的？”

    “当时我一直处在混乱中，我知道肖艳是因为信任我才会来找我帮助她，可是，我当时突然想起姗姗来，我意识到，如果姗姗知道肖艳这件事，她肯定会认为这事与我脱不了关系，不知怎么的，我当时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肖艳的请求，我让她回去找她的养父母！肖艳一听我这么说，顿时大哭起来。她哭着快速跑出我的办公室……”

    “后来呢？”

    此刻，尽管李允儿很想逃离现场，但她还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想起严亮的话，她是刑警，不能太感情用事。于是，她继续坐下来，看向吴志文。

    “就在这个游乐场！”吴志文环顾一圈，“肖艳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怎么说？”李允儿问。

    “她就在这里被……！”

    “你是说，是肖艳自己愿意被他们……”

    “没错！”

    “你确定！”

    “是的！因为，事后，我就接到她的电话，她笑着对我说，事情完美解决了，她说她很满意这样的解决方式，叫我不要担心她！”

    李允儿呆呆看着吴志文，半天无语。

    吴志文继续说：“之后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处理了的几个当事人，这桩丑闻就压下去了！”

    李允儿半天没回过神来，她被彻底镇住了，她一直想知道当年肖艳事件的真相，可是，在真相揭开的刹那，她却情愿永远不要知道。

    这时，亭子边上的杂草丛里，严亮慢慢站起来，说：“吴校长，肖艳休学后，你们什么时候再次有联络，请继续说！”

    原来，严亮一直躲在这里，听着一切。

    李允儿不知缘由地开始生气，她把录音笔往严亮怀里一扔，气呼呼地说：“严队，你继续来听故事吧，让我出去缓口气，我受不了了！”

    严亮迅速抓住录音笔，冲李允儿做个鬼脸，然后走向吴志文：“吴校长，你这个重口味的故事，还是说给我听吧，我能承受！就让人家小姑娘去休息吧！来，咱们继续。”

    李允儿谁也不理，转身就走。

    严亮看着她的身影，不禁失笑。他又转向吴志文，说：“吴校长，我可不是来听你讲煽情的爱情故事的，所以请你尽量言简意赅。”

    吴志文苦笑一声，说：“肖艳退学之后，我们失去联络，直到珊珊大学毕业，和郞俊结婚，婚礼当天，肖艳来祝贺，她没有见新郎新娘，而是私底下见了我。从那以后，我们再次有了联系，就这样！”

    “那吴美珊和肖艳后来怎么取得联系？也是自那次婚礼吗？”严亮再问。

    吴志文沉思片刻，说：“据我所知，她们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虽然两个人曾经情同姐妹，但是，那件事情之后，她们彼此都有了心结，不可能会联络。”

    “哦！可这说不通啊，案发当晚，星炫酒吧门口的监控录像，明明拍到她们在一起的画面，还有，吴美珊每次笔录都说肖艳是她最好的闺蜜，这又怎么解释？”

    “有可能两人只是偶然碰面！”

    “是吗？是偶然？吴美珊自己没有说过这点！”

    吴志文沉默着，显得极度厌倦，他静静看着严亮，说：“珊珊不是凶手！”

    严亮不语，他收起录音笔，朝吴志文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允儿独自坐在黑色大众里，静静看着车窗外。

    严亮打开车门进来，发动汽车。

    他问李允儿：“你相信吴志文的故事吗？”

    李允儿回神，冷冷说：“我不知道！”

    严亮快速调转车头，黑色大众开始在荒无人烟的公路上疾驰。

    他回头看一眼李允儿，说：“小姑娘，别再纠结吴志文的故事！打起精神来！那封匿名信，还记得吗？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

    李允儿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她回答说：“信上说，肖艳曾就读于G镇中心学校，学校校长吴志文和肖艳有某种关系，后来肖艳意外退学。”

    严亮说：“就这么几句话，没有任何细节，对不对？”

    “没错！”

    严亮眼光一紧，握紧手里的方向盘。

    “所以，李允儿，细节可以随便描述，对不对？吴志文说的，你不觉得像言情小说里的情节？别说你，就连我一个大老粗都差点被感动。但是，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严队，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追查当年的往事？就现有的证据，我们马上就可以抓捕吴志文和吴美珊，我们手里的监控录像和现场留下的XK跑鞋鞋印，这些证据足够指认凶手！”

    “李允儿，要抓人很容易！但是，这些证据是说明不了什么的，关键的证据，我们没有找到！更何况，我并不认为，吴志文和吴美珊是凶手。”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李允儿急了，“你说吴志文没有杀人动机，但是，吴美珊绝对有，她明明恨肖艳入骨，肖艳抢走她爸爸，抢走他老公郞俊，这就是杀人动机！”

    “别忘了，吴志文说案发当晚，他是最后见到肖艳的人，吴美珊并没有和肖艳回民艳酒庄，酒庄后门口的XK跑鞋鞋印，确实是吴志文的！”严亮提醒李允儿。

    李允儿更急了，喊着：“你不觉得也许是吴志文说谎？吴志文会不会出于保护女儿，故意编造一个故事，误导我们？”

    严亮目光闪动，双唇紧闭，他默默注视前方，狠狠踩下油门。黑色大众像一头失控的猎豹，在雨中狂奔。

    他沉沉一句：“李允儿，恭喜你，你终于像个警探了！”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的是李允儿一张莫名其妙的笑脸。

    “去深度调查吴美珊，包括她的学历，人际，社交，这个吴美珊，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就像一个谜，等待别人去揭开。”严亮说。

    李允儿故意调侃：“严队，你不会是迷上吴美珊了吧，人家可是个大美人，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只要你尽快给我吴美珊的详细资料。”

    李允儿正想继续调侃严亮，此时，她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李允儿接起电话。

    片刻，只听李允儿情绪化地一句：“好，我马上过来！”

    李允儿从后驾驶座上跳起来，说：“严队，马上去花椒街上的星炫酒吧！”

    严亮没有多问，只点点头，黑色大众的车速瞬间开得更快了。

    花椒街，时间刚过正午12点。

    “忙活了一个早上，连中饭也没顾得上吃，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去星炫酒吧？”李允儿从黑色大众上下来，摸摸肚子。

    严亮步履匆忙，这几日连续加班，案件又陷入僵局，他神情略带点疲倦和不快。

    “我们直接去酒吧吃点算了，别费神了！”

    李允儿极为无趣地跟着严亮，两人横穿过街道，再走过一段狭窄的通廊，星炫酒吧的招牌出现在眼前。

    门口，那个顶着黄毛的服务生见到他们，马上迎上来。

    “两位警官，我们经理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这边请。”

    黄毛服务生引着两人，从侧门进入，通过一段装饰精美的台阶，顺着台阶盘旋而下，再穿过一扇木质丝绒包边的大门，便进入酒吧大厅。

    大厅内，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笑脸相迎。

    “李警官，我是酒吧的经理，我姓罗，我们上次见过的！”女人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李允儿点点头，指着身边的严亮说：“罗经理，这位是我们刑警队队长，严队！”

    罗经理做了个请的姿势，引两人坐在丝绒沙发上。

    “我见过严警官，严警官这些天常来我们酒吧，对吧？”

    严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不愧是酒吧经理，眼神就是尖，这迎来送往的功夫了得啊！”

    罗经理不禁笑开了。

    “你在电话里说，想起一些关于肖艳的事，说来听听。”李允儿直奔主题。

    罗经理边给他们倒茶，边说：“不急，两位先喝口茶，稍微休息一下。”

    “你们这里有午餐吗？我们还没有吃午饭呢！”严亮毫不客气地看着罗经理。

    罗经理急忙招呼黄毛服务生：“你去厨房看看，拿一些点心过来！”

    说完，她回头看着严亮：“严警官，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供应午餐，但是却有一些可口的点心，你们可以尝尝看！”

    话未落，黄毛服务生已经端着盘子，将四小碟精致诱人的点心摆在他们眼前。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啦！”严亮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他推了推李允儿，示意她一起吃。

    李允儿不好意思地拿起点心，小口吃着。

    罗经理说：“前天晚上，我看严警官在我们酒吧和一个女人聊得火热，那个女人我见过几次，她找过肖艳。”

    严亮急忙吞下嘴里的糕点，又咽了口茶，一抹嘴，说：“你确定那个女人找过肖艳？她经常来找肖艳吗？两人很熟悉吗？”

    罗经理面露难色，吞吐着说：“那个女人很漂亮，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独自来酒吧喝酒，自然会引来各种男性的注意，我记得有一次，有一个男人缠着她不放，是肖艳出面解的围，当时，她们情绪都有点激动，那个女人大声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严亮追问。

    罗经理双手互相摩挲着，显然是有些难以开口。

    “严警官，尽管在我们酒吧，也会遇到一些X取向比较开放的客人，但是，那个女人说自己喜欢女人，对男人没兴趣时，我还是有些意外的。”

    严亮蹭地站起来，盯住罗经理：“你是说，那个女人说自己喜欢女人？”

    罗经理被严亮突如其来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她身子不禁往后移了移，说：“是的！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对吧，小赵？”

    罗经理看着身边的黄毛服务员，想得到认同。

    黄毛服务员急忙点头：“是的，当时他们差点要打起来，所以我们都过去劝架，我也在场，那个女人确实说过这句话，不过，是真是假我就不确定了。”

    严亮又重新坐下，让自己保持清醒。

    罗经理见严亮不说话，又说：“严警官，肖艳遇害当晚，那个女人也来找过她。当时正是客流量最多的时候，也是舞蹈演员最忙碌的时候，但是，我到处找不到肖艳，于是就各个角落去找她，后来，在那个消防通道里，我看见肖艳和那个女人……”

    “她们怎么样？”李允儿控制不住问。

    “她们躲在角落，相互拥抱着……”罗经理说得很轻。

    严亮听完，拍拍自己的脑门，好像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