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她进宫的第一天夜里也曾听到，当时也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所以她只当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岸上和敬亭绿雪的每一道门都有宫婢把守，若有东西落水，她们应该最先发现才对。

    可是这次无论如何不是梦境了。她清楚听到有东西落水的声音，加上白天绿弥说的皇贵妃溺死在粼光湖的事，让这声音更添一层恐怖色彩。

    伏鸾是不信怪力乱神的，即使是现在她也不信是皇贵妃鬼魂作祟，可是绿弥的话让她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要不然好好的皇贵妃，怎么会落水呢？她为什么来敬亭绿雪呢？

    虽然伏鸾现在的身份是公主，可到底她当过丫鬟，她深知每一个下人都极度厌恶大半夜被叫醒，所以她冒充滇国公主的这段时间，也从没有做过大半夜扰人清梦的事。

    可如今顾不得了。

    她点了一盏油灯，跑到外屋把凰宁摇醒。

    “刚才我听到外面有东西落水的声音，可能是东西，也可能是人，还可能是皇贵妃……”伏鸾好生慌乱，凰宁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说的意思。

    “公主别担心，我这就叫宫女们去问外面值夜的宫人。”

    凰宁穿好衣服，简单挽了发髻便要出去。

    如今已是深秋，伏鸾怕她着凉，又拿自己的竹青凤尾戗孔雀羽披风给凰宁披上。

    不一会儿，凰宁回道：“各处当值的都说，没见有人落水。有时候有鹤、天鹅或其他鸟在湖面上小憩玩耍，也是有的。公主听到的可能是这些声音。”

    “这样啊……”伏鸾不禁觉得有些对不住凰宁，只因为自己听到个声响，就巴巴把人叫起来。

    凰宁说道：“若公主还是害怕，不如奴婢今晚到公主屋里守着，有鸟也罢有鬼也罢，有奴婢在，公主再也不用怕的。”

    伏鸾摇了摇头，她才不要被当成胆小鬼。想起白天自己还为绿弥壮胆，如今一点声响，就吓得跟什么似的。

    下半夜，伏鸾没有听到怪声，睡得很香。

    太常给舒颜选的吉日，就在中秋当天，册封礼后紧接着中秋家宴。

    舒德仪因孕晋宸妃，这个是三宫六院都知道的，不服气也得憋着；可让众人意外的是，搬去和舒颜同住的裴充衣，竟在同一日晋了正六品贵姬；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裴贵姬的封号是“长乐”。

    “臣妾竟不知，后宫嫔妃还能以这长乐宫为号。”冯贵嫔冷笑道。

    利修仪挖苦道：“人家可是连升三品，别说是以长乐宫为号，哪天想以长城为号，恐怕都行。”

    “三品又如何，冯贵嫔当初可是连升八个位份，从从九品采女到从五品昭华，后来更……“虞采薇本想趁机奉承冯贵嫔两句，没想到冯贵嫔变了脸：“我们没摊上个好的娘家，自然要从采女做起；不像虞美人，进东宫就是良娣，位次太子妃。”

    冯贵嫔饮罢杯中酒便称病告退。元戎并不跟她理论。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呀？”虞美人四周问道，可没人搭理她。

    凰宁悄悄在伏鸾耳边说道：“良娣仅次太子妃，她就觉得自己能当上皇贵妃。这话不知道怎么传进皇上耳朵里，皇上不喜欢妃嫔揣摩圣意，就说，‘既然你姓虞’，有个词牌名叫‘虞美人’，就封你为‘美人’好了。”

    伏鸾点点头，心想：“原来还有这层故事。难怪她六年未晋位份。”

    舒颜在她另一边耳朵说道：“冯贵嫔最讨厌别人提她当采女的事，尤其还加上‘从九品’。本来今天我和玉奴晋位份她就不顺畅。”

    伏鸾照样点点头。

    “冯贵嫔也忒小心眼了，虞美人又没说什么。还是宸妃大方，自己怀孕了，还不忘给宫里人分宠。可惜啊，我这宫里主位空缺，要不然我也能晋个位份呢。”康宝林皮笑肉不笑。

    伏鸾皱了皱眉。本以为冯贵嫔离席，这帮子人能消停点，好像自打她进宫以来，嫔妃只要聚在一起，就七嘴八舌中伤别人，没别的事做。

    宸妃正色道：“康宝林这话可就错了，玉奴晋贵姬，靠的是她酿酒的手艺。今日家宴上的桂花酒，均由长乐贵姬指导尚食局众女酒①酿制。康宝林可别弄错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看别人也是什么样的。”

    “裴贵姬籍贯岳阳，当地有条街名曰‘长乐街’，长乐街甜酒大夏闻名。裴贵姬的‘长乐’，乃是‘长乐街’的‘长乐’，而非‘长乐宫’的‘长乐’。”绿弥解释道。

    “你们有文化、说得通，可这不就是普通的桂花酒？有何稀奇？”利修仪小啜一口，摇摇头嗤笑道。

    上座有一嫔妃，听闻这话便笑道：“长乐贵姬用的是建邺产的‘桂花糯’来酿酒，故而不用加桂花，也有桂花香。且香味更浓、口味更醇厚些。”

    利修仪本想再挖苦两句，见开口的是三夫人之一的徐和人徐心，便只好止住话头。

    “玉奴这酒极好，太皇太后还想赏你呢。你想要什么赏赐？”元戎见众嫔妃总算安静下来，便问道。

    “回皇上，侍奉太后是嫔妾本分，不敢要赏赐。只是嫔妾本名‘银生’，在掖庭时硬是被女史改成了‘玉奴’，嫔妾想改回本名。”长乐贵姬起身回道。

    “改名字……你倒是不贪心。好好的，那女史为何给你改名？”元戎笑道。

    “嫔妾也不知，嫔妾不想改，可女史说，不改就不让我去尚食局酿酒。嫔妾当时只想酿酒，只好答应了。”裴贵姬声音越来越小。

    元戎不语，只坐那喝闷酒。

    绿弥见状说道：“回皇上，长乐贵姬说的必是祁女史，她专爱给名字好听的、有典故的宫女改名字，说是宫女最重要的是听话，好名字给我们浪费了。稍不顺她的心就会被责罚，要么就是像裴贵姬一样，被用去处做要挟；这些都还算好的，有的更惨的，好好的女官，被打发去观象观，配给象奴了。”

    “你说什么？象奴？”元戎将酒樽重重掷在案上。席上众人见皇上震怒，纷纷放下杯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