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国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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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伏鸾拜访众妃

    伏鸾离开长信宫后,按原计划拜访了诸位妃嫔。

    大夏后宫制度,有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位同副后;昭仪二人,分右昭仪和左昭仪,以右昭仪为尊;以下便是三夫人、贵妃、四妃、六仪、九嫔、贵姬、众女御,其余便是中才人、更衣、采女等散役。其中,九嫔又分为下六嫔和上三嫔;上三嫔里,又以“贵嫔”为九嫔之首。

    从上三嫔开始,各位份嫔御均可担当一宫主位。不过考虑到有的嫔妃之间交好,就会出现两名或以上“主位”同住的现象。

    元氏祖训:“有皇后在,不立皇贵妃”,还有传言,若皇后和皇贵妃同时存在,则会有灾祸降临。是以从太宗皇帝起,均未同时册立过皇后和皇贵妃,只有元戎力排众议,在皇后还在位时便册立皇贵妃。

    皇贵妃册立没多久,皇后就开始得怪病;有些小人煽风点火,说是传闻灵验,皇贵妃天克皇后;可又没过多久,皇贵妃先薨了,传言不攻自破。

    如今宫里皇贵妃和昭仪之位皆空缺,故伏鸾从三夫人起,除了皇后和素来不和的几位,都一一按位份和住处先后拜访了。可惜大部分嫔妃,对中才人之死都反应平平。

    中才人位份低下,高位嫔妃平日里和她来往不多,上次两起风波均未被卷入,足可证明;低阶嫔妃,好事者“坐山观虎斗”,纵使知道什么,也不会提醒,招待伏鸾不过是碍于礼数;不爱兴风作浪的,便是有心相助,也帮不上忙。

    至于桓太后所托之事,更是毫无眉目。

    这天拜访的人里,唯有三人,勉强提供了点线索。

    首先,是昭善贵妃。伏鸾看到昭善贵妃时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她看到年轻貌美的太皇太后。

    因为昭善贵妃……她是个傻子。当然只要她不说话,缺陷还是不太明显的。

    “公主,好看。”昭善贵妃指着行礼的伏鸾说道。

    “贵妃的情况,公主看到了,她不会回礼,皇上跟前也这么着,教了多少次,每回当时记住了,转头又忘了。公主莫要见怪。公主和荣安夫人快请坐。”伺候贵妃的乌女史说道。

    “傻子也能进宫吗?而且还当了贵妃?”伏鸾当然不敢当众问出来。

    “元泠多谢贵妃。娘娘也很好看。”伏鸾看到贵妃这样,知道这趟又白跑了。一个傻子,能知道什么呢?送完礼她就打算告辞去下一家了。

    贵妃跑到伏鸾面前,又递给她一块糕点。伏鸾看着凰宁,凰宁点点头,她方才拿过来,可并不往嘴里送。

    “你,不是公主。”昭善贵妃盯着伏鸾,伏鸾并未慌乱,又听贵妃说道:“你不是公主,你是绾绾。”

    乌女史面露难色,勉强笑道:“绾绾是我家贵妃想象出来的好朋友。贵妃冲撞之处,奴婢代贵妃赔不是了。”

    乌女史刚要行礼,便被伏鸾拦下,姜嫄说道:“有人确实会塑造想象中的朋友陪伴自己,不过这多半是孩子会做的事。贵妃有一颗赤子之心,倒也不算是坏事。”

    “荣安夫人说的是,贵妃的确是打小变成这样的。我们贵妃原是开府仪同三司之女,幼时入宫游玩,不知被什么唬住了,醒来就是这样了,看了多少大夫都没治好。

    “后来她父亲坏了事,一家都没了,当时还是皇后的桓太后看她可怜,便替她求情。桓太后,公主和夫人是知道的,在后宫声望极佳,众妃嫔见皇后求情,哪有不上赶着巴结、表忠心的。

    “先帝见求情的人多,又见她心智未全,确实不忍心杀她,况且她父亲犯的事也不是她一个……一个病人能掺和的。

    “于是开恩免她连坐。太子纳她为妾,不指望她绵延子嗣,就放东宫养着;登基后怕她受人欺负,直接封了昭善贵妃。”乌女史说道。

    伏鸾听到“桓太后”三个字便来了精神,可发现她只是为贵妃求情,不由泄气。刚想问为何太子纳她为妾,看到贵妃的样貌,心下便了然——贵妃虽傻,可相貌娟秀,也不失为一个美人。

    乌女史给姜嫄行了礼,恳求道:“奴婢素闻荣安夫人医术高明,前些日子还遏制住了皇后的病,能否劳烦夫人给我家贵妃也看看,还有没有的治。”

    “这……”姜嫄犹豫道:“并非我铁石心肠,只是女史方才说,贵妃幼时是被‘唬住了’,并非是病。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乌女史还想求求姜嫄,又听贵妃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听了此话,姜嫄倒还好,伏鸾和凰宁心下不由吃惊——那日在观象观,宫人把中才人拖下去时,也有名女子轻声说了这句话。

    昭善贵妃当然不会是那女子,只是这话倒让伏鸾想起了什么。

    乌女史哪里知她们的事,以为是贵妃的话开罪了她们,忙不迭赔礼。伏鸾安慰了两句,匆匆离开。是以没听到贵妃说的另一句话——“你不是绾绾,你是阿鸾。”

    其次,便是那日在福宁宫抢白虞美人的阿那瑰。

    阿那瑰原是悦般国公主,大夏宫规,凡异族、他国之妃嫔,有子嗣者,最多晋为从四品贵嫔;无子嗣者,最多晋为从五品的下六嫔。

    所以阿那瑰入宫三年,哪怕深得元戎欢心,位份也仅从下六嫔的昭华,升为上三嫔的淑媛。如果没有子嗣,那么她此生的位份就到头了。

    “那日得淑媛仗义执言,本该早日登门拜谢,无奈近日宫中事多,唯有借中秋之际,前来叨扰。”伏鸾笑着让凰宁呈上礼物。

    比起送给太皇太后的礼品,送给诸位妃嫔的,不过是些普通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按各人位份数量有别而已。一应费用当然均由滇国公主府承担。

    虽说“普通”,可也够普通百姓一家人生活几年了。伏鸾看凰宁准备礼物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倒是凰宁安慰道:“这些不打紧,等回滇国,公主府府库任公主挑选。”

    “滇国公主说笑了,我不过是看不上以众欺寡,如果换过来,公主这里人多,虞美人她们人少,恐怕我会帮她们也说不定。

    “多谢公主大礼。想来金银珠宝,公主是不缺的,我学了几年汉字,近日在练习书法,送公主一幅字如何?”阿那瑰不苟言笑,让宫婢收下礼物。

    “如此甚好。”伏鸾感觉碰了个钉子,勉强笑道。起先她想不明白为何这位异国公主会送一个摩娑人汉字“书法”?

    伏鸾暗自琢磨,摩娑人只有语言,没有自己的文字。摩娑人如果要学文字,一般以汉字、藏文为主。阿那瑰送伏鸾汉字,倒也能说得过去。

    当然阿那瑰真正意图,不在于此。

    阿那瑰的态度和她蓝色的眼睛一样冰冷,伏鸾见那天她帮她们解围,彼此年纪又很相近,原以为会比较好相处,现在看来,她识人的本事还有待提高。

    阿那瑰的女史拿出一幅字,是正经裱起来的。写的是北宋文彦博的《绿绮》:

    “楚舞休飞鹤,燕歌罢绕梁。

    高堂横绿绮,上客奏明光。

    秋月华池净,春风蕙草香。

    还邛有辞赋,仙凤正求皇。”

    伏鸾不懂书法,只得点头称赞,胡乱说一些“笔迹娟雅清秀”、“有大家风范”等客套话。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字很眼熟,似乎在哪儿看到过。当时阿那瑰想留她吃饭,伏鸾忙着婉拒,就把这茬忘了。

    这第三位,便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良人——绿弥。

    绿弥原和裴充衣同住,如今裴充衣搬去舒德仪的延福宫,这偌大的棠梨殿只她一个妃子,让有些一宫主位都有些眼红。

    “绿弥给公主、荣安夫人请安。凰宁姐姐大安。”绿弥将伏鸾等人迎入殿内。

    凰宁回礼道:“良人是嫔御,凰宁不过是女官,岂有上位给下位行礼的道理。让旁人看了岂不笑话,说长秋宫出来的人,尊卑不分。”

    绿弥奉上一杯茶,说道:“绿弥在长秋宫时,多亏大长秋和长御照料,我真心敬重姐姐,何苦听小人口舌?莫说旁人,便是长秋宫自家姐妹,都觉得我攀龙附凤、狐媚惑主,只有凰宁姐姐和鸾镜姐姐还拿我当姐妹。我又怎可在凰宁姐姐面前,以嫔妃自居?”

    绿弥原是掖庭粗使宫女,调到长秋宫来当值的。皇后生病时不知怎么,被元戎看上。纵使她百般不愿,奈何只是宫女,如何反抗一国之君?一夕临幸之后,元戎又看上其他女子,把她抛诸脑后。桓太后知道此事后,再三叮嘱元戎,元戎才不情不愿给了绿弥正八品良人的位份。后来是再也没见过她。

    可是在长秋宫的人看来,却是她绿弥“狐媚子”、“不要脸”,趁皇后病重爬龙床、勾引皇上。甚至有些不受宠的妃嫔,见绿弥照顾皇后被宠幸,便长了心眼,打听了元戎什么时候看皇后,自己去长秋宫,装作偶遇。还真让一些嫔御得逞。

    当时恰逢皇后病情加重,难怪大将军禁止外人出入长秋宫,连给皇后问安都免了。

    这下长秋宫的人对绿弥更加恶语相向,绿弥心里纵有万般委屈也有口难言,偶尔说那么一句半句,便要被嘲讽“得了便宜还卖乖”。得知她被临幸后连个位份都没,长秋宫众宫女哪有不拿她当笑话的;后来册了良人,长秋宫也只有鸾镜和今日的凰宁来看她。

    在妃嫔眼里,这反倒不算个什么事。在她们眼里,后宫女子,即使是宫女,也都是皇上的女人,绿弥不过是“尽了她的本分”——哪怕她并不愿意;没有绿弥,也会有“红弥”、“蓝弥”、“黑弥”等等其他宫女。

    她们不能不防的,是贵族女子,比如元泠。

    凰宁接了茶,安慰道:“我知你心里苦,我又何尝……”

    她二人叙旧之时,伏鸾只好装作看墙上的画。殿内三面墙上共有二十四幅画,大部分是仿的名家画作。伏鸾看了十几幅,笔力仓促、配色欠佳,连她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仿作中的拙劣之作。

    “这画是搬进来就有的,谁画的、什么时候画的,连裴充衣都一概不知。”绿弥见伏鸾盯着画,便知自己莽撞,光顾和凰宁聊天,把公主和荣安夫人给冷落了。

    “我不过随便看看。你们接着聊,不用顾虑我。”伏鸾笑道。

    “也没什么好聊的,不过是些家常话。”凰宁笑了笑,接着问道:“不过刚才你说‘听到奇怪的话’,具体是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