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国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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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怒闯长秋

    “怪?臣妾没觉得。皇上是觉得公主哪里怪呢?”舒颜从容应对。

    她有把握元戎没有认出这公主是假冒的。纵然有疑心,她也能想法子让公主化险为夷。

    “朕说不上来,总觉得这次,她话变多了。上次的事你是知道的,她总是躲着我。最后连招呼都不打就回滇国了。几年都不来一趟。”元戎叹道。

    舒德仪笑道:“皇上还说呢,公主为何离宫,皇上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时隔多年,公主大了,皇上也……稳重了,公主自然不用躲着皇上。至于不入宫,难道不是皇上的意思,不让滇国公主进宫门半步?”

    元戎皱眉道:“朕何曾不让元泠入宫?”

    舒颜顿觉事情不对,回道:“这事宫里都知道的呀,公主得罪了皇上,被罚禁止出入宫廷。公主昨儿来的时候还说,要不是提前写了信,怕不是救不了臣妾。只是旁人不知道公主到底因何事开罪皇上罢了。”

    元戎思虑片刻,却不提刚才那话,问道:“新进你宫里的裴充衣……”

    “臣妾还以为皇上留臣妾下来要说什么,原来净是为了别的女子。昨日我看裴充衣为我和公主说话,怕不是得罪了冯贵嫔一伙。那起子小人有孩子的仗孩子,没孩子的仗位份,连臣妾都差点被冤枉呢,更何况玉奴的位份在那里。”舒颜笑道。

    “她的甜酒倒是一绝。”元戎意有所指,舒颜哪有不明白的,却仍装作只听懂字面意思似的,回道:“臣妾还没尝过。玉奴早上还说,她在酿一种新的桂花酒,恐怕臣妾要沾皇上的光才能尝到了。”

    元戎见舒颜不接茬,也不好硬往那方面说,只得讪讪道:“桂花酒还能如何新颖别致,无非就是加入桂花一起酿,何愁没有桂花的味道。”

    “奇就奇在,不用桂花,仍有桂花的味道。皇上品尝的时候,记得赐臣妾一杯。”舒颜莞尔道。

    这就是元戎——刚才还是宫里唯一为中才人之死感到悲伤的人,现在却可以若无其事地和其他妃嫔调笑。

    冯贵嫔等人还没来得及因为舒颜未能如期晋妃位而得意,就发现元戎连续几日都宿在延福宫,不禁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却说那日众人从福宁宫散去,伏鸾仍按原计划去了长秋宫,凰宁和姜嫄同往。意料之中,守门的宫女仅允许凰宁进去。凰宁刚要发作,便被伏鸾按下。凰宁只好独自进去。

    “姑娘休要着急,荣安夫人和本公主,只是想在长秋宫外依礼给皇后问安,姑娘睁只眼闭只眼,既不影响你当值,又全了我二人的礼。可好?”伏鸾笑道。

    “这……只在宫外是可以的。”长御鸾镜回道。

    鸾镜和凰宁,同是长秋宫女官。长御职责,原本是贴身伺候皇后、代皇后回复前来问安的命妇,如今大将军有令,她不得不和宫女们一起在门外拦住违令之人。

    伏鸾和姜嫄对着皇后在的位置遥施一礼,等凰宁出来,三人便回去了。

    “皇后看着与睡着了并无二致,眼球会跳动,其他就没什么了。脸色是正常的,没有出汗,也没有异味。”凰宁说道。

    原来三人早商量好,先不拿出长信宫牌,以免打草惊蛇。只让凰宁一人进去也是好的,凰宁把皇后的症状记下来转述给姜嫄,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她可有出疹子?”姜嫄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出。就和正常人一样,只是睡着,起不来。”凰宁叹道。

    姜嫄毫无头绪。

    三人接连来了几日,都像那日一般,凰宁入内探望,伏鸾和姜嫄在外行礼、等候。门口的宫女两天一轮,早已见怪不怪。

    这天却出了岔子。

    凰宁还未进长秋宫,便见里面有小宫女跑出来,被凰宁一把拉住:“你不在里面伺候皇后,乱跑什么?”

    “回大长秋,皇后人未醒,却突然呕吐不止。奴婢正要传太医呢!”小宫女本来就急急忙忙的,如今被凰宁拉住,直接哭了出来。

    凰宁不由分说,想带伏鸾和姜嫄进去,不出意外,又被鸾镜拦了下来。

    “凰宁姐姐,你行行好,不是奴婢不让公主和荣安夫人入内,只是大将军……”鸾镜好声好气说道。

    长御到底地位比大长秋低些,纵然凰宁长年不在宫中,鸾镜也顾忌她三分,更何况凰宁身边还有公主和荣安夫人。

    伏鸾这才拿出长信宫牌,说道:“长御也听到了,皇后病情加重,有时候生死只在一线间。太医署离长秋宫甚远,等宫娥一去一回把太医领来,如果耽误皇后凤体,鸾镜姑娘可担的起?大将军有令不假,可长信宫牌乃长信宫桓太后遗物。难道长御的意思是,太后已去世,所以人走茶凉?”

    “我……奴婢……”鸾镜一时答不上来。

    伏鸾又道:“荣安夫人医术天下闻名,太医署治不好的病她能治得了。若长御放我们进去,皇上和大将军怪罪下来,由本公主一力承担;若长御放行,大将军若问你,为何有最好的女医不让她医治皇后,导致皇后凤体难安,你准备好怎么回答了吗?”

    “长御姐姐,不如先让她们进去,然后……”旁边一同守门的宫女对鸾镜耳语一阵。鸾镜叹了口气,只得放行。

    “公主、夫人和凰宁姐姐可进,其余宫人……”不等她说完,伏鸾就冲了进去。

    三人进殿后,皇后仍在呕吐,吐出来的不过是早上硬灌进去的米汤。大夏国母落得如斯境地,谁看了不觉可怜?

    “你们先把皇后扶起来再擦秽物。”姜嫄见宫女们都只忙着打扫,不由皱眉。

    宫女们抬头看了看她,并不理会。伏鸾忙过去把皇后上半身扶起来靠着自己,顾不得秽物。

    凰宁见状顿觉脸上无光,骂道:“一个个平时都是这么伺候皇后的?怪不得娘娘的病不见好,有你们这些千金小姐,想好也难!等大将军回来我要痛回一顿,好好的皇后都让你们伺候坏了!一个个全打发去掖庭才好!”

    宫女们见凰宁动怒,连秽物也不擦了,忙跪道:“回大长秋,奴婢们想着,皇后反正也没醒,扶起来也是吐,躺着也是吐,不如躺着,还、还舒坦些。”

    姜嫄啐道:“我听不得这糊涂话!皇后呕吐不止,怎可躺着。若秽物堵住口鼻气门,神仙来了也难救。”

    “这姐姐可能以为我们太闲,跑长秋宫里使唤她们来了。我们哪里能使唤得动。”伏鸾冷笑道。

    另一宫女面有不忿,说道:“皇后病重,奴婢们平时话都不敢讲,如今公主和夫人进来一通乱骂,若是吵着皇后休息……”

    鸾镜听到殿内争吵声,便知不好,只得硬着头皮进来;看到宫女跪了一地,又见伏鸾和姜嫄在伺候皇后,更觉不好。

    凰宁当没看见她似的,对这宫女冷笑道:“‘一通乱骂’的是我,你可别胡乱冤枉人。”

    又转身向鸾镜道:“我去滇国这几年,长秋宫越发没规矩了。皇后凤体不适,荣安夫人让她们扶着皇后,她们不理不睬;滇国公主不过提醒两句,她们便装作一脸可怜相,不知作给谁看!”

    凰宁所说种种,确实是长秋宫问题所在。皇后初病,宫女们尚能尽到宫娥本分;可民间俗话,“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下人?皇后天天躺着,醒不来,她们倒乐得清闲。

    姜嫄用油纸包了点皇后的呕吐物,她本想让鸾镜从外面叫一个她们的人进来,可大家生了这场闷气,她倒不好再使唤她。

    “凰宁姐姐教训的是。姐姐先别生气,大家齐心伺候好皇后才是。公主和夫人若有需要奴婢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鸾镜虽不甚机灵,但打小入宫做宫女,基本眼色还是有的。

    “那劳烦长御拿一个托盘来。另外把闲杂人等带出去,我要给皇后施针。”姜嫄说道。

    鸾镜刚要答言,地上一名宫女便抢白道:“早上针博士给皇后施过针了。”

    鸾镜抬手给了她一耳光,也不多说,直接把宫女们带出屋子。

    “让公主和夫人见笑了。”凰宁叹了口气,眼圈也红了。

    不一会儿,鸾镜端着托盘进来,又打了盆温水给伏鸾和姜嫄洗手。凰宁这会儿冷静下来,倒觉得鸾镜受委屈了,便仍让她去宫门守着,别放人进来。

    鸾镜回到“长秋宫”牌匾下,守门的宫女们互相换了眼色,撺掇道:“凰宁姐姐也忒拿大了,就算是‘大长秋’也不过跟咱们一样是奴婢罢了。何况这些年都是鸾镜姐姐在皇后身边贴身伺候,她不知跑哪疯去了。现在回来,不但不感激姐姐,反而帮着外人不给姐姐脸。”

    “我看都是绿弥开的好头。要不怎么她刚被皇上看上没多久,凰宁姐姐就回来了。恐怕呀……”另一宫女捂嘴偷笑。

    “恐怕什么?”鸾镜正色道。“你们平日里不好好当差,皇后病着,瞅着我拉不下脸好说话,都快在长秋宫反了天了,也该让大长秋整治整治。这会子不竖起耳朵听里面传唤,还有精神嚼舌头呢!”

    鸾镜说完,先前建议给伏鸾放行的宫女垂头丧气回来了。

    “大将军夫人说,她如今只想吃斋念佛给女儿祈福积德,不想再掺和其他事了。有荣安夫人医治皇后,她很是放心。”宫女顿了顿,又说道:“不如咱们找皇上,省得出了问题……”

    “算了,别再搅和了。我们看在长信宫牌的份上放她二人进去,皇上听了,难道还要怪罪咱们给太后面子不成?”鸾镜叹道。

    “那明儿个她们再来让不让进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皇上晚上是要来的,到时候问皇上也不迟。眼下当个正事巴巴去问,反倒觉得咱们‘无私显见私’了。”鸾镜琢磨道。

    “说来也怪,掖庭的人翻遍长秋宫也没找到太后的宫牌,怎么会在公主身上?不会是偷的吧?”宫女又道。

    “还乱说话,你也想挨嘴巴不成?”一个小点的宫女笑道。

    提问的宫女忙问怎么回事,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刚才长秋宫的乱子告诉了她。

    “好了好了,莫再议论公主和大长秋。”鸾镜摇了摇头,这帮丫头片子迟早要因为管不住嘴招惹事端。

    长秋宫内,皇后时不时又要呕,甚至四肢抽搐,可人还是不见醒。

    凰宁把皇后身上的秽物清理完,又给皇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姜嫄给皇后施了针,又过了一会儿,皇后的呕吐渐渐止住了。姜嫄又开始给皇后把脉。

    “皇后神昏,身体高热而四肢厥逆,时不时伴有抽搐,症状确实和‘热入心包’很像。可热入心包不会呕吐。我刚用银针验了秽物,无毒,可以排除中毒的可能。我暂且给皇后施了‘鬼门十三针’,这十天半个月皇后状况会趋于稳定,但此法治标不治本,还是要尽早找到皇后的病因才是。还有一点,我比较介怀……”姜嫄说道。

    “世祖萧皇后吗?”伏鸾接道。

    “是的,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联系。若是巧合,就还好;若真有联系,联系在哪里呢?二人虽同族,可前后相隔数十年……”姜嫄摇头,继续说道:“这事肯定要禀告皇上,只是我……”

    姜嫄没再继续说下去,伏鸾甚少见她这样,便问道:“如果夫人不方便,不如由我代劳。”

    凰宁笑道:“公主,你呀,比夫人还不方便!”

    伏鸾看看凰宁,又看看姜嫄,虽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可绝对不是“好话”。

    最终,还是由凰宁以大长秋的身份,把太医署将皇后病症错判、姜嫄紧急施针的事禀告了皇上。

    皇帝震怒,直接罢免太医令,并罚脊杖二十;原先还要一并处罚太医丞、医监和医正等人,幸得舒颜相劝,最终只罚了太医令一人,其余人先定个“渎职之罪”,暂且不罚,若后续再犯,则数罪并罚。

    舒德仪为何突然“大发善心”?

    原来她怀孕了。进宫六年来,她承宠不断,却是第一次怀孕。

    “若是此时把医官都罢免了,虽则咱们大夏朝廷不缺人才,可终究是在臣妾怀孕当口,若此时把医官都罢免了,不是积德积福之事。皇后的病,一向只由太医令料理,与底下人无关,何苦连累他们。”舒颜如是说。

    元戎沉浸在舒颜有孕的喜悦中,舒颜说什么他都依着。当即下旨,仍旧晋舒德仪的位份;且此次晋位份因孕而起,故舍弃原定的“贞”字,改为“宸”字,位居四妃之首,次于贵妃;并下令,不许再提舒颜被污蔑之事。

    宫中除了伏鸾等人,再无人记得中才人惨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