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国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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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延福宫试探

    “滇国公主。”伏鸾在路上早就打定主意,就算是在凰宁说的那三个“绕不过但会帮我们的人”的面前,也要坚持自己的公主身份。

    他们也许和元泠、姜嫄还有凰宁熟识,但公主和她们多年未入宫,再深的交情也淡了;亦或者,他们只会帮姜嫄和凰宁,才不会管她伏鸾的死活。就好比眼前的舒德仪,正在套话也说不定。

    也许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在宫里走动,还是小心为上,万万不能说漏了嘴。

    “这里没外人,姑娘说实话才好。”舒德仪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伏鸾,目光在金印上停了下来。

    “我乃滇国公主。”伏鸾不为所动。

    “姑娘这又是何苦,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在我面前还不说真话。你有公主印绶在身,又有大长秋作伴,纵使我说你是假冒的,又有几人会信呢?更别提皇上,咱们的皇上啊,眼力不好,六年前认错人,这次又认错了。”舒德仪拍了拍伏鸾的肩膀,似笑非笑。

    “本公主乃滇国公主元泠。”伏鸾再三坚持。舒颜来了兴致,问道:“那公主请说,你我在何处、因何相遇?”

    “上次进宫路上,我救了你,留你在身边伺候我。没多久我们进了这长乐宫,你甚得皇上欢心,便留在宫中,一呆就是六年。”伏鸾说道。好在凰宁在路上把宫中情况尽数告诉了她,要不然这会子就要露馅了。

    不,不能说“露馅”。因为舒颜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假冒的。

    “公主是这么和你说的吗?本宫该多谢她,给我留了些脸面。”舒德仪大笑,接着说道:“好了,不逗你了。看来公主挑人的眼光还不错,不会随意就被套话。不错,公主救过我,所以我答应她帮她做三件事,帮你们保守秘密,这是第二件;

    “不过今天你也救了我,所以我也会答应你三件事。这第一件便是,我会无条件帮你。你大可放心,今后我会把你当成真正的滇国公主,不会再试探你,或者打听你的身份。”

    伏鸾冷着脸思虑片刻,随后答道:“那元泠就多谢贞妃娘娘了。”

    “什么‘贞妃’,难听死了,我看是‘真晦气’吧!平白赐个字恶心我,我还得跪谢感恩。“舒颜冷笑道。

    晋了妃位却是这等反应,这舒德仪性子还真有点怪。伏鸾记起,刚才在观象观,皇上宣布晋舒颜的位份时,舒颜也是毫无欣喜。

    “真是个猜不透的人。”伏鸾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时候不早了,进宫到这会儿才闲下来,我该去拜会宫里妃嫔了。”

    舒德仪知道她只是找个由头离开,还是提醒道:“你刚在福宁宫帮我出头时足见机灵,这会儿怎么又说起傻话来?公主既知自己‘仪比亲王’,哪有亲自挨个上门问候的道理?刚皇上说的情况你也听见了,虽说是借口,可宫里这两年确实不太平。如今皇贵妃没了、皇后病着,这宫里你需要拜会的,也只有太皇太后。”

    伏鸾听舒颜称呼她为“公主”,知道刚才的话头算是过去了。

    这时有人敲门。原来舒德仪为了方便和伏鸾谈话,连心腹也没放进来。进门时伏鸾虽不知舒德仪要谈这些,但是看她没带宫女,又亲自把门关上,便让凰宁在门外守着。

    虽说现在来看是虚惊一场,不过今后还是得把凰宁带在身边,尽量别分开才好。像刚才的情况,若舒德仪真起了歹心,恐怕她事还没办完,就得交待在宫里。

    “跟公主来的一个丫鬟说,公主约了荣安夫人同去给皇后请安,时辰快到了。问公主是现在就去还是让荣安夫人稍等片刻?”宫女说道。

    “糊涂东西,那是大长秋,张口闭口就喊人‘丫鬟’,知道的只说是我延福宫没规矩,连个宫女都教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见皇后病重、不把她放眼里,宫女才有样学样。翡翠!”舒德仪喝道。

    “奴婢在。”有个大点的宫女立在门外听候传唤。

    凰宁曾和伏鸾说,舒颜有两个心腹,一个叫琉璃,另一个就是眼前的翡翠了。

    “让掖庭令来把这眼里没主的东西领回去,再给我换个好的。”舒德仪不怒反笑。翡翠抬眼望了望舒德仪和伏鸾,只干答应着。

    伏鸾默默看着这一幕,想起生辰那日,在公主府正殿,侍女们拿凉了的茶水和隔夜糕点作弄她,素商虽也呵斥了她们,不过也只嘴上说说,并没有真的处罚。当时朝山节刚过,如今已近中秋了。

    “不知元泠和素商怎么样了?”伏鸾想道。那日在母屋分别后,二人就没联系了。连凰宁也只知道“公主有自己的事要做”,伏鸾想写信回去,又怕节外生枝,只好作罢。从舒颜的事看来,书信确是不靠谱的,会落在旁人手里。

    “既是舒德仪有家事处理,元泠就不叨扰了。德仪方才提点,元泠谨记于心。”伏鸾见凰宁已在门外等候,便告辞了。

    “公主有事,我就不强留了。公主为救我匆忙赶来,忙活了这半日,想必也乏了。不如坐我的肩舆去?琉璃!”舒德仪说着就要吩咐,伏鸾忙拒绝了。舒德仪不会作假,就随她去了。

    出了延福宫,凰宁只自己跟着伏鸾,让其他侍女在后面远远跟着。拉开距离后,凰宁才问起二人关起门来说了什么,伏鸾小声把舒颜试探她的经过说了出来。凰宁笑道:“她总是这样,一点没变。不过她既说会帮我们,就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这点倒是不用怀疑的。那封提醒我们救她的信,会不会是她的心腹写的?”

    伏鸾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和她跟大象玩的时候,有问过她来龙去脉。她说是下午皇上差总管杨劲叫她去福宁宫,说是有事要和她密谈,让她别带人过去。杨劲打小就跟着皇上,不会有诈,她就没带宫女太监,自己过去了。她也是到福宁宫才知道有人小人污蔑她,而那封信,是昨天一大早送到驿馆的。

    “更何况,舒颜和公主……和我常有书信往来,即使要写信,也断无必要让心腹代笔。咱们的事一点没眉目没有,反而又多了个几个疑团。”

    凰宁笑道:“公主害怕了?”

    “谁怕了。”伏鸾红了脸嗔道。

    “她说你很可爱,看来是真的。”凰宁笑道。那个“她”自然指的是元泠了。

    二人说着已来到湖边,有几艘船泊在岸边。凰宁扶着伏鸾单独上了其中一艘,等侍女们来了,安排她们上另一艘。

    元戎前些日子收到伏鸾的信,早已安排好住处。因想着元泠爱清静,便找了宫里最不担心有人打扰的地方——“敬亭绿雪”。

    这敬亭绿雪是个湖心亭,建在宫中最大湖泊——粼光湖中央,宛若一座海渚①,出入都得靠船,除了皇上皇后,谁住敬亭绿雪,船上的架娘就听谁的,外人来了是坐不了船的;即便偷摸上了船,靠岸后敬亭绿雪的宫人也不会放人进去。倒是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密谈相当方便。

    姜嫄已在此等候。

    原来三人在路上就打算分头行动,凰宁跟着伏鸾救舒颜,姜嫄先找她的旧相识连尚宫叙叙旧。三人约好,先办完事的,回敬亭绿雪先等。

    凰宁在延福宫说“一同给皇后请安”,不过是看伏鸾在延福宫里好久没动静,担心出事,这才找了个借口让小丫头进去通报。谁知舒德仪因一个称呼动怒至此。

    凰宁倒是不介意被人称作“丫鬟”,说到底,“大长秋”也不过是宫里万千奴婢中的一个。至于舒颜规训宫女,就和她无关了。无论是滇国公主府还是宫里,这种事都太多了。

    “如何?舒德仪可安好?公主有没有……”姜嫄止住话头,抿嘴一笑。

    “舒德仪有惊无险,还晋了妃位,择日册封。本公主当然没破出什么破绽。夫人呢?连尚宫怎么说?”伏鸾笑道。

    “我问了皇后的病,她说太医令诊治结果是‘热入心包’,又给我看了方子。单看方子确实是治疗该病的良药。药渣是看不到了。药是长秋宫的人凭方子每日来尚食局②现取,拿回去自己煮。不过药材是连尚宫亲自抓的,都检验过,没有问题。至于咱们的事,我只嘱托她,见到公主无论多惊讶,都不要乱说话,出去也不要乱说。她是宫里老人,规矩自然是懂的。”姜嫄回道。

    “既然凰宁在延福宫时说了咱们要去看皇后,不如咱们……”伏鸾提议道。

    “不可,咱们之中唯有凰宁姑娘能去。皇后前些日子本来有好转,能睁眼了,可不知怎的,才过两三日,病情加重,又昏死过去。大将军震怒,觉得是宫中妃嫔嫉妒皇后,要取而代之。故和皇上商量了,皇后生病期间,妃嫔每日两次问安皆免;除了他和皇上,只有长秋宫的人能自由出入,其余人得有皇上的谕旨才能进去。”姜嫄摇了摇头。

    “可惜我不懂医术,去了也不中用,只能看着皇后白着急。”凰宁叹道。

    “哎,我们还有这个。”伏鸾拿出的,正是长信宫牌。“虽说比不上皇上谕旨,可总得碰一碰运气。太后既然给了咱们这个东西,肯定自有它的用处。进宫的时候没用上,这次或许可以。”

    由于事先给皇上写过信,三人进宫时,侍卫并未阻拦。“皇上禁止滇国公主入宫”这事,就算过去了。长信宫牌自然不用掏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大家又都累了,不如先歇息,明日再说。”姜嫄说道。

    “也好。”伏鸾答应着,又问道:“夫人为何怀疑皇后的病有可疑?”

    “怀疑的不是病,是中间‘醒转、加重又昏死过去’的过程,像极了世祖萧皇后。萧皇后当时得的是‘急风’,本来都醒了,没几日复发,这次病情更重了,再次昏死过去;没多久再次醒了,这次看着痊愈了,都能下床行走了,当晚就寝后,再也没醒过来。”姜嫄说完,叹了口气。

    凰宁沉默片刻,开口道:“萧皇后,和我们皇后同族。“

    世祖皇后萧兰沁,十二岁入宫为正九品更衣,十三岁侍寝升为正六品贵姬,当年生辰晋下嫔充华,从五品;十五岁因孕晋上嫔淑媛,正五品;同年诞下皇女,再晋正四品婉仪;

    次年又有孕,生一皇子,晋为从三品贵仪,乃六仪之首;皇子周岁时封为齐王,食邑在齐地七十余城,萧贵仪母凭子贵,升为正三品德妃;

    第二年萧家三位将军击柔然、回鹘、突厥有功,三人同日封侯,萧德妃略过贵妃、三夫人和左右昭仪,一跃成为皇贵妃;齐王三岁时,皇贵妃被册立为皇后,不到一月便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