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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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魂不守舍

    赵晋渐渐走出荒原,来到荒原与外界的交界地带。

    这里有着一圈又一圈的环形带,镶嵌在荒原的外侧,各环形带颜色深浅不一,那是神通残余对大地的腐蚀,越往外腐蚀越低。

    只是上次大雪封原,看不到这般奇特的场景,如今春天来临,大雪化去,才露出荒原与外部交界的环状带。

    他走出荒原,又向东走出几十里,远远看见隔阳城的影子。

    东城门口两个守卫正在盘查来往的行人,若是隔阳城的百姓,只需出示颁发的证件,若不是隔阳城的百姓,则需要表明身份。

    但守卫大多也只是囫囵问一下,并未追问。

    待赵晋走近,才发现守卫已经换人,上次的守卫已经不在此处了。

    上次他来时还只是晚上会询问身份。

    他向守卫表明身份,顺利入城。

    此次入城与上次不同,上次入城已是傍晚,当天夜里又发生争夺城主的战斗,以至于百姓都不敢上街,街上很是冷清。

    但今日却不同,大街之上有些各式各样的摊位,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叫卖声不绝于耳。

    赵晋走在其中,感受着不同于荒原的热闹。

    “小哥,新鲜的猪头肉要不要?”

    小贩提起一块猪肉向赵晋推销。

    “玉石,玉石。便宜卖的玉石!小哥要买串玉石吗?送给隔壁小翠保管讨得欢心!”

    “走过路过瞧一瞧,我师徒二人走南闯北,练就一身硬气功,今天为大家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要是各位觉得新鲜,就请给两个赏钱......”

    赵晋对此倒是觉得新鲜异常,这些场面都是他未曾见过的。

    他走走停停,穿梭在热闹的集市里,嘴里塞了两个大肉包子。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小院门口插着一杆竹竿,竹竿上面顶着一块灰黑布条,写着几个鎏金大字。

    “许氏打铁铺。”

    上次料想是没人来的缘故,这杆竹竿便丢在院内。

    赵晋踏过院门,看见院内有几个皮肤黝黑的人。

    这些人手茧奇厚,手指上的皮肤如同老树皮一般,一看便是常年劳作的人。

    他们对着前院的铁器敲敲打打,查看铁器是否有裂痕。

    旁边站着的正是许师的大弟子,王避冈。

    “老伯,你大可放心,这犁是我亲手铸造,许师检验过的。”

    他拿着铁棍在犁上敲敲打打,那犁被他打得当当作响。

    “就这犁,保你用二十年,二十年若是有任何损伤,你拿回来我包给你换。”

    那大伯也不搭理他,将犁举起,眯着眼睛细细看来,检查是否有裂痕。

    王避冈倒也不生气,任由老伯检查犁斗。

    他又转过身,说道:“大娘,这锄头可是精钢打造,别说挖开泥土,便是挖开石头都不见半点缺口。”

    那大娘也不搭理他,拿着锄头径直向地砖磕去,地砖裂开,果然未见半点缺口。

    “这位大哥,这是许师亲手锻造的镰刀,你拿回去,若是十年内镰口有缺,只管拿回来,我们包换的。”

    过了一会儿,这些大伯大娘都检查完毕,各自满意,付过钱后扛着农具离开。

    赵晋急忙闪身而过,免得挡了大伯大娘的路。

    等到这些人走完了,王避冈才回过头来,向着赵晋抱拳道:“赵小兄弟。”

    赵晋也向他行礼,道:“王师兄。”

    王避冈将赵晋拉进院子。

    他开口说道:“我早已注意到赵小兄弟的到来,只是这些顾客在此,我需得先将买卖做完,才能迎小兄弟进院。”

    赵晋笑道:“没想到许师这些农具如此畅销。”

    王避冈听到此语哈哈大笑,说道:“赵小兄弟有所不知,许师便是打造农具起家的。”

    “许师说农民质朴,只要农具好用,便会一传十十传百,名声自然就响亮了,到时候十里八村的农户都会来此购买农具。”

    赵晋迟疑,还是说道:“我观那大伯付了二十文钱,便抗走了那斗犁,那大娘的锄头也才五文钱,那位大哥的镰刀甚至才给了一文钱。我那日进城光吃饭住宿便花了五百文,许师的农具挣钱吗?”

    王避冈哈哈笑道,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说道:“当然不挣钱,那些农具都是精钢打造,怎么可能卖得如此低贱。只是许师说,农户是世间最勤劳的人,但却在温饱的边缘挣扎,甚至不饿肚子便是天大的幸福了,一年到头在地里也刨不出多少钱,于是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他们一点钱财。”

    他左顾右盼,附在赵晋耳边说道:“以前许师只是打造农具,以致于锅都差点揭不开。后来便又接了打造武器的活儿,高价收取打造武器的费用,来弥补农具的差价。许师说了,这些前来打造武器的大侠们好面子,只要武器打造得好,才不会管武器有多少溢价,正好可以狠狠宰一刀。”

    赵晋听闻前半句有些感动,这个当日对自己如此“小气”的老头,竟然对这些穷苦百姓如此大方。

    但他听到后半句脸色便有些黑了,自己可不就是来找许师打造武器的“冤大头”吗?

    他视线扫过院内,问道:“朱元去哪了?”

    王避冈笑道:“自从那日鹿姑娘离去之后,朱师弟便精神不振了好几天。我本担心朱师弟会出什么乱子,但许师叫我别管。”

    他重重拍了下手掌,赞道:“过了几天,果然如许师所言,师弟又精神焕发。”

    “但是前两天,新城主来找许师打造武器。新城主带着他的女儿来铁匠铺找许师,要许师为他和他女儿个打造一把武器。城主的女儿英气焕发,虽是巾帼却不让须眉,我观其必胸怀抱负,心有远志,绝非池中物。”

    “但偏偏朱师弟却对她一见钟情了,还对她百般讨好,那女子倒也干脆,直接说朱师弟的修为能超过她便嫁给他。”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许师说朱师弟这是精气上流,下面控制了上面的结果。”

    “那女子二十岁出头,却是炼气二层的修为,反观朱师弟,不过才炼气一层,还是刚踏入的炼气一层。我本以为师弟会遭受打击,却不曾想师弟半点不曾气磊,这两日总是对着空气傻笑......”

    他似乎有些担忧:“许师说朱师弟这是得了癔症,在幻想跟那女子成亲......”

    “许师几日不曾搭理师弟,今天早上对我说,若是朱师弟今晚还是这样,他便会出手为朱师弟治疗癔症......”

    赵晋哭笑不得,这位朱兄见一个爱一个倒是有些可爱。

    “朱兄在哪,说不定我能劝劝他,让他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王避冈指了指,说道:“便在那处长廊之中,烦请赵小兄弟好好劝劝他,不然今夜他只怕难以入眠......咦?来客人了,赵小兄弟恕我招待不周,我需得去照看顾客。”

    赵晋顺着王避冈手指的方向走去,果然在长廊中找到了坐在矮凳上发呆的朱元,朱元嘿嘿笑道:“玟玎......”

    赵晋听到此话脸色一变,心道:“玟玎,问鼎?这女子好大的魄力,朱兄这次是真用错情了。”

    他伸手轻轻拍在朱元的面颊上,朱元还在嘿嘿傻笑。

    赵晋摇了摇头,朱元癔症严重,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劝住的了,这等癔症还是等许师亲自出手解决吧。

    他晃了晃头,向后院走去,那里叮叮当当,想必是许师正在加紧铸造农具。

    走到后院,许师果然正在抡起铁锤,捶打在铁器上。

    许师抬头,察觉到赵晋的到来,过了一会他将铸造好的农具丢在地上,走到院子中央的水缸前,洗了洗手,又拿起一旁的汗巾擦了擦。

    他面色凝重地走到赵晋面前,问道:“寒刀出问题了?”

    赵晋一愣,随即笑道:“寒刀并无问题。”

    许师松了一口气。

    赵晋说道:“许师,朱元他......”

    许师脸色一黑,家丑不可外扬,如今自己弟子得了癔症的消息却被赵晋得知,呵呵,看来今晚自己下手得重三分了。

    他讷讷道:“不必管他,今晚我自会料理他。你所来何事?”

    赵晋沉默了一会。

    “咚!”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一块巨大的金色铁球砸落地上。

    许师呼吸急促,丝毫不在意这块巨大的赤霞金砸坏了自己的地板。

    他刚想伸手去摸这块赤霞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浑身一震,默默叹了口气。

    这块赤霞金是阿公丢出来的储物袋中的,赵晋见到这块赤霞金时便知道阿公是何意,他便将这块赤霞金带到了许笃的面前。

    许师沉默了一会,抬头对赵晋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们都知道这块赤霞金意味着什么。

    但他们都未曾提及此事,赵晋问道:“许师,如今的城主是谁?”

    许师说道:“西城巡守司,章天霍离奇消失后便是他接手了城主之位。”

    他接着说道:“此人不值一提,能接手城主之位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但他有个女儿,此女志向不输男儿,日后也绝非池中物。”

    此女以“问鼎”为名,野心昭然若揭。

    许师沉默了一会说道:“章天霍的消失太过离奇了。”

    “他心狠手辣,对于权色皆是迷恋至极。登上城主之位后,他迅速清洗老城主的余孽,镇压一切反对他的声音,短短两天便坐稳了城主之位。”

    “在那之后他亲力亲为,倒是认真处理了几天公务,之后便纵情声色,我听闻他让老城主的姬妾与老城主的女儿甚至孙女一同侍寝,城主府中夜夜都传出女子的惨叫声,有些女子天还未亮便被折磨致死,被抬出城主府,由马车送到城外,凿开冰面,丢进河里喂鱼。”

    他并不同情这些女人,老城主在时,这些女人没有少祸害城中百姓,有此下场不过是罪有应得。

    “我曾去城外看过这些女子的遗体,她们身不着片屡,浑身上下皆是淤青,而且有一点很是诡异,那便是这些女人眼窝深陷,阴元之气流失,分明是被采补至死!”他面色怪异,章天霍一边鞭打她们一边采补她们,可知章天霍对这些老城主的遗孀和女眷有多怨恨。

    “章天霍做了半辈子老城主的影子,倒是完美地继承了老城主的歹毒残忍和好色,只是他不似老城主的虚伪,做事往往不留余地。他夺得城主之位,也不过是一个新的老城主罢了。”

    赵晋点头,与其说老城主死了,倒不如说老城主换了一副皮囊。

    “我本以为他会走上老城主的老路,被城外的人围杀,偏偏此人正直壮年,不会轻易上当出城。但他却只当了二十五日城主,便离奇消失了。”

    他摇了摇头:“他消失后我去过城主府,里面已经......”

    饶是他这般心智坚定的人也不愿意描绘出那番人间炼狱。

    城主府已经没有活物了,里面挂满了人皮人筋,四处皆是人血干涸的斑驳印记,残缺不全的女尸被随意丢在房中,一节节腐烂的肢体散落在各处。

    城主府已经成了鬼蜮!

    “西城巡守司捡了便宜,当了新任城主,但老城主府已经是鬼蜮,他不可能再搬进去。他倒也懂得笼络人心,将老城主府封了后,也不曾驱使城中百姓为他建造新的城主府,只是宣布西城巡守司府为新的城主府。”

    他说完之后久久沉默,显然那诡异的一幕对他的冲击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