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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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铁匠铺子

    章天霍仰天大笑,缓缓收起城主印,说道:“今我为城主,命你三人还为三城巡司长,昨夜隔阳大乱,百姓受惊,你等回去之后好生安抚百姓,切不可再为非作歹!”

    那三人称是,风风火火带着人马前来,此刻又带回去。

    屋檐上的赵晋暗自摇头,章天霍生性残暴,他为城主只怕绝非隔阳城百姓之福。

    他回头道:“阿公,此人为城主,只怕比老城主为祸更甚。”

    乌石恪却摇头说道:“不必担心,他最多一月,便会消失在隔阳城!”

    “阿公,他会被其他三城巡守司杀掉吗?”赵晋不解。

    乌石恪摇了摇头,说道:“章天霍手段狠辣,心思细密,察觉到老城主的秘密后借势杀了他,又早做谋划,提前做好准备,今夜前来如破竹之势夺得城主印。而其他三城城主无勇无谋,一直到消息传开才带兵前来,刚才他们若是跟章天霍拼死一搏还尚且有机会,但是他们受缚于传下来的规矩,回去之后他们必定斗不过章天霍。”

    “章天霍想得倒是没错,他已经失去民心,想靠正常手段夺得城主之位绝非可能,只能靠血腥的镇压才能坐稳城主之位。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便是他心中的魔种不曾生发。”

    乌石恪继续道:“如今魔种生发,一月之内,他便会被春韵彻底控制,那时他便是待宰的牛羊,春韵哪天饿了便会在他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充饥,等待他再长出新的肉来,他的心智也会沉沦在极乐与极痛之间,被反复折磨,直到他身体的精元全部被耗尽榨干!”

    赵晋听得心头发毛,道:“阿公,外面的人怎么比荒原上的人还阴沉?”

    事实果然不如乌石恪所料,章天霍前七日白天认真处理城中事务,无论大小,事必躬亲,到了晚上便去怜惜老城主遗留下的女眷。

    如此过了七天,他的心间突然多了一部采补术,他便一股脑将所有事务交给自己的部下,他则终日足不出户。

    他身上的精元越来越多,气血也越来越旺盛。

    第二十天,追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冒死进谏,被他一掌击毙。

    第二十五天,他的气血达到巅峰,老城主留下的女眷疯的疯,死的死,也正是这一天,他消失了,隔阳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

    赵晋三人回到客栈,春韵已经离开,老城主已死,此刻这里无人过问。

    只是鹿灵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赵晋暗中叹了口气,知她心思单纯,昨晚却看见了城主府内的全部龌龊,必然心神受到冲击。

    乌石恪带着赵晋走出房门,赵晋在门口说道:“鹿灵,我和阿公在客栈门口等你。”

    鹿灵一言不发,从玉石镯中取出衣物,将夜行衣换下,穿戴整齐推开门而去。

    赵晋走到楼下,昨晚为他端菜的伙计此刻不知去了何处,想必是听见昨晚的动静藏起来了。

    不消片刻,鹿灵身穿长裙走下楼来,面色也有了些生气,不再失魂落魄。

    等在门口的赵晋向她招了招手。

    城主的争夺虽然结束了,但百姓依旧不敢出门来,以至于大街上很少空旷,只有一队队巡守跑来跑去。

    乌石恪三人走在街上,那些巡守大多不曾看他们,忙着从东城巡司府抽调下人前往城主府打扫,新城主今日即位,下令中午便将入住城主府。

    城主府中的尸体装满了整整十几辆马车,车轮嘎吱的向城外驶去。

    下人们忙得火热朝天,打来清水清洗着地上和墙上的血迹。

    “站住!”

    突然赵晋的身后传来喊声,一个巡守喊住了他们。

    赵晋站住,鹿灵也有些紧张,她昨夜身穿夜行衣,难不成这都能被看出来?

    “怎么了?”旁边的一个年老巡守问道。

    喊住赵晋一行人的巡守说道:“头儿,此刻百姓皆不敢出门,但偏偏这三人却在大街上晃荡,很是可疑。况且我观那个女人跟昨夜在城主府行窃的贼有些相似!”

    年老巡守皱眉,挥了挥手示意赵晋等人离开。

    等到赵晋等人离开之后,那年老巡守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有时候看不清形势,观察敏锐是好习惯,但有时候好习惯不一定就是好事。老城主在时,你可以抓住他们去城主府领赏。但老城主死了,此时新城主上位,城中暗流涌动,你身为新城主的臣子,不去帮主子镇压城中的暗流,却惦记着老城主的旧事。如此‘忠心耿耿’,你说新城主会怎么赏你呢?”

    那年轻巡守听完冷汗直流,以新城主的狠毒只怕会认为自己是老城主的余孽,赏自己去投胎!

    年老巡守继续说道:“老城主死了,昨晚也没有贼,百姓上街是因为新城主德深仁厚,知道吗?”

    年轻巡守连连点头,心中对自己的上司不由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感激。

    隔阳城很大,乌石恪带着赵晋和鹿灵在大街上左转右转,从东城来到南城,停在一处偏僻的院前,乌石恪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门内一个声音响起:“今日店铺歇业,客人改日来吧!”

    乌石恪沉吟,说道:“麻烦小兄弟通报你家师父,就说乌石恪拜见!”

    门内脚步声渐远,片刻之后大门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屹立在门口。

    那老者五短身材,杵在门口,花白的胡须延至他的胸口,说话宛如金石一般,道:“乌石恪,你还没死?”

    乌石恪笑了笑,不以为意,带着赵晋鹿灵从这老者身边走过,进入铁匠铺中。

    门内是一方宽阔的院子,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铁器,大多都是些铁制农具,还有不少兵器。

    这些铁器有些挂在架上,有些随意堆在角落,有些摆在地上,宽阔的院子被这些铁器摆满,显得有些拥挤。

    乌石恪问道:“有吃食吗?他们兴许饿了。”

    那老者狐疑,说道:“你从哪里拐来的小孩儿?你看到了,我这里不收人了。”

    说罢指了指,后院正传来叮当的打铁声。

    乌石恪哑然失笑,说道:“不是拐来的,一个是我养大的,一个是我故人之女,在城中偶然撞见。”

    老者努努嘴,说道:“不就是拐来的吗?”

    “我是来定做兵器的。”

    那老者翻了个白眼,说道:“不巧,本店今天不营业!”

    乌石恪点点头,接着说道:“那好,老规矩!”

    那老者闻言眼前一亮,点了点头道:“那好,老规矩!”

    赵晋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说的老规矩是什么。

    下一刻他们两人衣诀翻飞,各自一掌推出,两掌在空中相对,巨大的气浪从两人之间漫出,那些挂着的兵器被气浪掀起,赵晋距离最近,也险些被掀飞。

    叮叮叮。

    兵器碰撞在一起,吵闹声一片。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各自使劲,赵晋被这股气浪掀得睁不开眼。

    他大惊失色,这貌不惊人的老者竟也是一个大高手。

    咚!

    随着一声巨响,气浪消失。

    赵晋睁眼看去,众多铁器被打翻在地,那老者横七竖八躺在众多铁器中。

    他吓了一跳,那些铁器中有不少都是开刃的兵器,他正要前去扶起那老者,却见老者翻身而起,竟毫发无损,将那些兵器抖开。

    那老者哈哈大笑,朝着后院大喊道:“朱元!朱元!煮两碗面!”

    后院中跑出一个少年,那少年说道:“好勒!”

    乌石恪转头对赵晋笑道:“此人名叫许笃,是个铁匠,等会吃完饭你便将你对兵器的要求说与他听,无论什么要求他都能给你做出来。”

    赵晋神情激动,有些兴奋。

    他和鹿灵坐在前院的石桌上,不消一会,那少年便端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桌子上。

    赵晋和鹿灵向他道谢。

    那少年笑道:“客人不必客气,不知客人如何称呼?”

    赵晋笑道:“我叫赵晋,是阿公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

    鹿灵侧目,她并不知晓赵晋是孤儿。

    然后赵晋指了指对面的鹿灵,继续说道:“她叫鹿灵,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那少年点头,说道:“我叫朱元,是许师刚收的弟子。”

    朱元又眉飞色舞道:“许师说我身怀火灵,天生便是干着一行的,以灵御火,以后必定能继承他的衣钵!”

    赵晋攥着筷子,从碗中挑起面条,塞进嘴里。

    一旁的少女抿着嘴唇,看着赵晋的滑稽模样,很是开心。

    他狠狠瞪了一眼鹿灵,神色尴尬的回头问道:“朱兄弟有钢叉吗?”

    鹿灵也笑道:“他是荒原上的刁民,没用过筷子!”

    朱元恍然,笑道:“赵兄不必担忧,许师打造了钢叉,我这就去为你取来。”

    赵晋松了口气,这筷子他实在用不习惯,鹿灵拿着筷子却很灵活,小小的竹筷在她指尖转动如风,挑起一小筷面条,小心嗦进嘴中,很是斯文。

    赵晋接过钢叉,在碗中搅和搅和,卷起一大卷面条,囫囵塞进嘴中。

    一旁的鹿灵小嘴微张,惊讶于赵晋竟然能一口吞下这么多。

    赵晋几口吃完一大碗面条,端起大碗一口气将汤全部喝完。

    他放下碗径直向后院走去,后院没有摆放铁器,院墙边有一处火炉,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裸露着上半身,胸前挂着一块牛皮,抡着大锤打在通红的铁块上,一锤下去火星四溅,察觉到有人来后朝着赵晋点点头。

    而在院子中央,放有一口大火炉。

    大火炉并未点燃,里面装满了燃尽的炉灰,阿公拿着铁铲正往外铲着炉渣,许师则在墙边角落翻找着什么。

    许师找了半天似乎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过了片刻又拿出锄头在墙角挖,他看到赵晋眼前一亮,向赵晋挥了挥手,赵晋呆呆的跑了过去。

    他将锄头塞到赵晋手中,赵晋便在许师的指挥下朝着墙角使劲挥着锄头。

    赵晋看着半丈深的坑洞,狐疑道:“许师,你是埋在墙角的,对吧?”

    许师一拍额头,恍然道:“对啊,我是丢在墙角的!应该不在这么深的地方,看来不在这里。”

    又拉着赵晋在另一处翻找挖掘,赵晋在许师的指挥下又挖出一个半丈深的坑,赵晋忍不住提醒道:“许师,你说你是丢在墙边的,不会埋这么深。”

    他看着似乎岌岌可危的院墙,继续说道:“许师,墙好像快塌了......”

    许师又拍了拍额头:“对哦,好像不在这。”

    又带着赵晋在另一个墙角,挖了半丈深后,赵晋有些紧张的看着墙,问道:“许师,咱们家的墙应该挺结实吧?”

    许师笑眯眯的说道:“结实!当初可是我亲手砌上的!”

    轰!

    ......

    乌石恪铲开石屑,终于露出被压在坑底的赵晋,看着双目无神的赵晋,乌石恪杵着铁铲,笑道:“小笨,许师逗你呢,他就算死了那些宝贝都要随他进坟墓,岂能不知道藏在哪?”

    赵晋看着旁边笑眯眯的许师,正蹲在坑边“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竟对此毫不否认。

    他爬起身,跟着许师来到那口巨大的炉子旁,炉灰已经被全部铲出,堆积在旁。

    许师指了指旁边竹篓,说道:“去前院取石涅来。”

    “许师为你开炉铸刀,还不快去!”乌石恪提醒道。

    赵晋背着竹篓老老实实去了。

    他穿过狭长过道,来到前院,看见朱元正与鹿灵有说有笑着。

    看见赵晋灰头土脸的,朱元惊讶道:“赵兄弟,你这是被新城主抓去徭役了?”

    赵晋讷讷道:“朱兄弟说笑了,许师让我来取石涅。”

    朱元听闻许师嘱咐,不敢怠慢,转头对鹿灵说道:“鹿姑娘请稍等。”

    他带着赵晋来到一处木屋前,拉开木门,里面堆满了黑色的石块。

    石块漆黑如同邬雀,层层叠叠堆积在木屋内。

    朱元说道:“赵兄弟,这就是石涅,此物深埋于地下,只能通过深山的矿洞进入,开采起来很是麻烦。此物产量虽然丰富,但都被城主垄断,故而卖价颇高,这些石涅都是许师带着大师兄前往深山中开采回来的。”

    石涅入手冰凉,漆黑如墨,赵晋拿过石涅后手心也是漆黑一片。

    “许师曾说此物是远古岁月的生灵被埋在地下,被地层挤压形成的,这些石涅遇火而燃,火焰持续一天都不熄灭,正是炼铁的上好燃料,许师让你前来取石涅,必是要开炉。”

    赵晋点点头:“正是!”

    二人手拿铁铲将石涅铲出,填满竹篓,赵晋背着一大竹篓石涅摇摇晃晃向后院走去。

    后院中许师正拿着铁锤敲击着巨大的铁炉,铛铛作响,炉壁上粘接的炉渣簌簌掉落,旁边阿公拿着铁铲将这些掉落的炉渣铲出。

    “许师,石涅取来了。”

    “不够!再去取!”许师头也不回的说道,握着铁锤继续敲击着铁炉。

    赵晋只得又背来十来背篓,倒在地上。

    许师钻进铁炉中,拿着铁铲正刮着铁炉内的炉渣,那些炉渣掉落而下。

    乌石恪悄声对着赵晋说:“许笃痴迷于炼铸,一旦决定开炉便会一丝不苟,万事必定要求完美,少量的炉渣也会影响炼铸,所以他要将铁炉清理干净,待会他交代你的事你也务必上心,不可有丝毫的差错。”

    赵晋将这话记在心上。

    许师清理完炉灰,从铁炉中伸出半个身子,向赵晋招了招手。

    “取石涅来。”

    赵晋抱起一筐石涅,这一筐石涅只怕有数百斤重,他奋力向上举起,双手一送,却见许师单手抓住石涅筐,举重若轻,带着千斤重的石涅缩回铁炉中。

    片刻后石涅筐被丢出,里面传来许师瓮声瓮气:“再取。”

    如此往返十多次,石涅堆满了铁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