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浓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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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议和

    佐久郡,内山城外联军大营。

    村上义清等人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便是武田家的外事奉行驹井高白斋,而他来此的目的很简单,便是与联军商议和谈事宜。理由倒是很合理,临近春耕,不误农时。

    但在场所有人均不相信这看似理所当然的理由。

    因为这段时间一来,武田家一直占据上风,打的联军节节败退,联军败多胜少。

    联军内部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生出武田家不可战胜,想要撤军的打算。

    联军确实在昨日胜了一场,可也不值得武田晴信就此罢兵。

    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虽然在场的众人恨武田家恨的牙痒痒,但面子功夫算绝不会输了阵势,所以对驹井高白斋还是颇为礼遇。

    村上义清身为盟主,即便暂时没想明白,也不好将人晾在这里,于是便说道:“高白斋大人先下去稍作休息,我等商议完毕再给大人一个答复。”

    待驹井高白斋退下后,村上义清环伺众人:“各位武田晴信如此举动,其中是否有诈?”

    很快便有人出来捧村上义清的臭脚,这人便是屋代城城主屋代政国:“盟主大人,以我观之,定然是武田晴信畏惧大人威势,这才向我军讨饶。”

    屋代政国此人以拍马屁见长,尤其是喜欢拍村上义清的马屁,因为屋代城与村上义清的领地毗邻。

    村上义清此人最好颜面,最是吃他这套,给了屋代政国一个赞许的眼神,示意你既然会说话,那就多说点。

    但两人的一唱一和,早就让许多人腻味了,其中尤以小笠原长时最甚。

    小笠原与村上两家虽然现在是盟友关系,但回溯当年,村上家在名义上可是小笠原家的家臣,现在村上家反倒骑在小笠原家的头上,小笠原长时能服气才怪呢。

    便听他冷笑一声:“屋代殿下不明事理也就罢了,盟主也跟着瞎起哄,就不怕旁人笑话吗?”这话可谓是相当不给面子。

    村上义清顿时大为羞恼,嗔目而视:“小笠原长时,不是因为我村上义清,难道还会是你小笠原家?堂堂一千军势,却败于武田家两位近侍之手,你小笠原家倒是威风的紧啊!”

    原来,昨日之战,出任左翼的小笠原长时,与武田家两位年轻叫春日虎纲和饭富昌景的小将对线,却被对方率三百红色甲骑冲破了防线,打的节节败退,若不是其他人支援,昨日之战结果如何,尚未可知。村上义清此言,挖苦之意十足。

    提到昨日之事,小笠原长时不由心中后怕,那红色甲骑虽然人数较少,但战力着实惊人,即便他与二弟小笠原信定全力以赴,也阻挡不住对方的攻势,他相信这等部曲,绝对是武田晴信精心培养的军队。而且那领军的两位小将,也一个比一个勇猛,仿若杀神转世,绝非常人能敌,他这才败于对方之手。

    但这支部队毕竟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没有人知道其真正实力,此时再说什么,他人定然也只当他是狡辩,小笠原长时一时间有苦难言,只能涨红着脸怒目而视。

    见他吃瘪,村上义清方觉快意。

    身为盟主,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的,村上义清不再揪着这事不放:“各位,这驹井高白斋所言肯定有不实之处,他武田家究竟因何议和,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看来此人只是好面子,但却不是没脑子。

    “盟主,会不会是武田家发生了内乱,武田信虎余孽谋反?”

    “不,不,在下认为或许是山内上杉宪政入侵甲斐。”

    “绝无可能,山内上杉此时注意力全在北条氏的身上,断然不会入侵甲斐。”

    “那会不会是北条氏侵入河东郡?”

    一时间,在场众人纷纷发表看法。最后,大家一致倾向认为是因为北条氏的原因,这才迫使武田晴信放弃侵攻佐久。

    村上义清内心也认可这个理由。

    “各位,既然大家都认为武田家并非使诈,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又是屋代政国挑头:“盟主大人,以在下之见,驹井高白斋虽然满口谎言,但不误农时之言,却有几分道理,是以在下认为,可以议和。”

    这话显然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了,许多人纷纷出言附和。说到底,这只是在为别人保家卫国,没必要和武田这等强敌死磕下去,白白耗费自家实力。

    唯有大井贞清和小笠原长时出言反对,大井贞清反对,自然是因为武田晴信出尔反尔,若是联军就此退去,下一次会面对何种情况,能不能再组成联军,可就不得而知了。

    而小笠原长时反对,则是因为自觉。他脑子虽然不好使,比二弟小笠原信定差了不少,但直觉一向惊人,正是凭着这种直觉,他才躲过了无数的危险,是以他很迷信这种直觉。现在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想战胜武田晴信,就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武田晴信想要的,那作为对手的自己,就决不能让他得逞,是以也极力反对。

    可惜村上义清也存了谈和的心思,没有理会二人。

    小笠原长时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但村上义清一句话却堵的他没有脾气。

    “败军之将,何足议事?”

    为了博得大佬欢心,村上义清的拥趸们,更是当着小笠原长时的面,肆意嘲笑。

    让小笠原长时倍感屈辱,当场就想与村上义清决斗,还是小笠原信定死死拦着,这才作罢,唯有愤然离去。

    很快,驹井高白斋便被招到了中军大帐,等听到联军同意议和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主公可以放心撤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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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前,武田军中军帷幕。

    唯一取得胜利的饭富昌景和春日虎纲却跪在武田晴信面前,反倒像是吃了败仗一般,向武田晴信请罪。

    “主公,我等擅自行动,误了主公大事,还请主公责罚。”

    原来,两军在佐久相持已有数月之久,春耕临近,军士思归的情绪日渐严重。武田晴信知道战事不能再拖下去,遂决定一战定输赢。

    与军师山本勘助商议后,便定下了佯败诱敌之策,准备连败数,骄纵敌心,再借机一举击溃联军。

    但才第一场便出了岔子,饭富昌景二人竟然无视军令,击败了小笠原长时的左翼,差点武田晴信无法将戏演下去,所以这才会出现这一幕。

    说起来,这二人均与武田晴信有着亲密关系,或许也正因如此,两人才敢擅自行动。

    “哼,你二人仗着我的宠幸,屡屡胆大枉为,此番差点误了大事,此次定不轻饶!来呀,每人打五十军棍!”

    武田晴信此人,显然赏罚分明,即便面对亲密基友,该狠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就在此时,物件奉行内藤昌丰突然领着一位使番闯入了营帐。

    “主公,大事不好,上原失陷了。”

    这个消息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全然错愕不已。

    等缓过神来,武田晴信才黑着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笠原贞种击败本家及木曾联军,并偷袭上原得手,板垣大人及以下八百军势生死不知,但估计已凶多吉少。”

    内藤昌丰不敢看武田晴信的眼睛,武田家所有人都知道,板垣信方之与武田晴信,就仿若父与子,甚至胜过武田信虎。他不知道,得闻此等消息,武田晴信会是何等反应。

    果然,连上原失陷都未能让其太过动容的武田晴信,一听板垣信方可能死了,整个人开始全身颤抖,甚至眼睛都红了。

    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许久,才再度开腔:“小笠原家回援了?”

    武田晴信果然是个无比理智的男人。

    “不曾。”

    “那小笠原贞种如何能击败老师?”

    这不仅是武田晴信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小笠原家的实力如何,所有人都心中有数,小笠原长时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人马,这留守的仅有区区数百人,就凭这点人马,他小笠原贞种是如何做到的?

    如果不是内藤昌丰亲自将使番带进来,所有人均会认为使番在谎报军情,斩了了事。

    “属下的人还在打探。”

    由于时间太过仓促,内藤昌丰还不知道详情。

    如此一来,众人只得猜测。

    但无一例外,均认为光凭小笠原贞种,是绝不可能击败板垣信方的,板垣信方的能力大家都深信不疑,肯定不可能栽在小笠原贞种这等无名小卒手里,背后定然还有其他人出手,说不得是越后的那个肺痨鬼的手笔。

    肺痨鬼,便是越后长尾晴景,此人素来觊觎信浓之地,与信浓豪族多有勾搭,算是武田家未来的潜在对手。

    武田晴信也是如此判断:“速速派人去越后打探消息。”

    “臣已经命人前去了。”

    见内藤昌丰已经做了安排,武田晴信这才点了点头。

    “各位,若是越后介入,本家该当然如何?”

    “主公,为臣认为,当前形势,本家不宜再耗在这佐久之地,应当速速撤军,夺回上原。一来,上原乃咽喉之地,上原一失,则诹访尽归他人,本家数年心血将毁于一旦。二来,若是长尾家继续东进,攻入甲斐,或者绕道海之口,前后夹击,大军恐有倾覆之危,不可不防。所以,为臣建议,迅速与对面之敌议和,若是对方答应,我家不仅能从容撤离,另外也说明长尾家并未与联军联手,本家可以一举剿灭入侵之敌。若是不答应,那主公便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军师山本勘助很快便分析清了形势。

    武田晴信长叹一声:“唯有如此了。”

    如今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切的变故,只不过是小笠原贞种这支小蝴蝶所为,若是知道真相,一个个又会是何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