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行军
在亚黛米娅向维萨里国王波德里戈四世汇报完情况后,国王采纳了裴纶的意见。亚黛米娅可以从国王陛下的身上感觉到对拉迪亚佣兵团很大的信任,却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因。
整个维萨里营地随着国王的命令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搬迁。根据裴纶的再三嘱咐,在诸多要带走的行李中,有两样特别需要注意的东西:
一个是拼接攻城车所需要的零件和其他材料,一个是拉迪亚佣兵团不辞辛苦背来的大把的糖。
攻城车的组件还可以理解,当亚黛米娅问起糖有什么用的时候,裴纶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吃了可以避邪,对杰弗尔山的诅咒有奇效。”
裴纶意外的是,在维萨里军中战功无数、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亚黛米娅居然怕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巫术。听到这种神奇的功效,不管有没有用,她向裴纶先讨要了一大包。
行军正式开始,天气还算不错。不算晴朗的多云天正适合在雪地行军。
长长的队伍像一根麻绳蜿蜒地延伸在在杰弗尔山脉的背面,在队伍的末尾,一些山地族人拖着维萨里军队的物资,像绳结一样拖在了整支队伍的末尾。
亚黛米娅欣赏着杰弗尔山脉充满压迫感的群峰,她家乡卡伦吉尔的小土丘根本不能媲美此刻摆在她面前的宏伟壮丽。
不过比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对她来说更惊人的是能够在如此险峻的环境开凿道路的拉迪亚佣兵团。在军队中处于靠前位置的她能看见亲自给国王带路的裴纶,从国王的表情上看,他也对目前的行军状态非常满意。
可是在军队末尾处的保德尔王子只感到了无聊。碍于行军的关系,他不能像往常一样在帐篷里安逸的与山地人“玩耍”,甚至由于大部分的马都要用于运输物资,他不得不和军队的其他人一起徒步行进。
山地人在保德尔眼中是肮脏卑鄙的贱种,他从小就向往着他先辈的伟大功绩——比如那名曾经率领维萨里大军踏平洛林王国的伟大征服者。当他怀着澎湃的心情,想继续了解他祖辈是如何把敌人踩在脚下的故事时,史册只留下了一句死于山地人的巫术。
他所热爱的英雄以这种方式落幕在他看来是不可接受的。这些没有什么价值的山地人明明是不配被历史记载的尘埃,却对英雄卑鄙地暗下毒手,这简直是足以被写在赫斯凯娜黑纸上的罪行。
不过山地人也并不完全的一无是处……前几日手下从整个山地聚落里精挑细选的两名女子就“看起来还有点用”。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们和其他被军队鞭笞着搬运物资的山地族人一样,仅仅发了一条粗制的破布算作额外的保暖措施,就被赶上了寒风如刀的行军路。
知道保德尔喜欢看别人痛苦求饶的样子,保德尔手下的一名亲兵懂事地没收了这两名女子的破布鞋,看着她们一步一颤地走着。拉到了保德尔王子的面前。
她们在最初的时候跪地向着王子爬去,抓着他的衣服不住的求饶。但女人噙着泪水的双眼最后只是撞上了保德尔充满残忍与好奇的眼神。
在士兵的推搡中,她们被迫向前走着,脚底尖刀般的刺痛让他们颤抖的膝盖根本支撑不住她们瘦弱的身体,开凿的路线虽然可供装备齐全的军队方便通行,但毕竟还是粗糙不平的裸路,上面即使覆盖了一层新雪,下方粗糙的石头也足够把摔倒女人身上的衣服磨烂,留下一道道伤痕。
士兵们拿着鞭子,在王子的默许下抽打着她们身边的雪地,用这种方式把他们叫起。如果这一次没有起来,下一鞭子就不会如此仁慈了。每每到女人意识模糊的时候,她们就会想起族人那凄惨的死状,惊惧刺激着她们快速地爬起,尽管每走几步都使他们感到又痒又麻的刺痛。
行军过去了一段时间,现在的她们已经是面如死灰。看着山地女人身后延伸出长长的两排血印,配合着士兵的鞭打威胁,保德尔无聊烦闷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望着身前身后长长的行军路,流着血的女人侧过头默默地哭泣。从被抓走开始,经历几日的折磨她们的泪腺已经挤不出一滴眼泪,连不受控制咧下的嘴角也不敢打开。
杰弗尔山的风又大又急,如果吸进了嘴里或迎面撞上堵住了呼吸,按照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就要永远的被遗弃在这里。而就算只有极其微弱的希望,她们也想活着撑到回家的那天。
“殿下。”看到保德尔心情变好,一名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亲兵赶忙凑了过来。这可是绝佳的机会,牺牲一些没有什么用的山地人,就能换来王子的认同和好感。
保德尔挑了挑眉毛。这位亲兵他似乎有点印象,不出一会儿他就猜到这两名女人的表演是他的主意。
“你叫什么名字?”保德尔用手摸了摸被风吹红的脸颊,从身旁侍卫的手里接过一条热毛巾,擦了擦脸。虽然自己的父王没有同意给自己分配一匹代步的马,但把管理整个后勤的大权交给了自己。
运用这个权力,在路上搞点热水并不是什么难事。也许有人会问在这光秃秃的杰弗尔山上哪里会有可以烧火的木头,保德尔王子只会微微一笑,指向队尾山地族人拖拉着的攻城车零件。
这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好燃料啊。
“王子殿下,我的名字是拉古·皮亚斯基,您称呼我拉基就可以了。”把手摁在胸口,拉基恭敬地弯下了腰。
“很高兴见到你,拉基。”维萨里的王子点头示意,“我很满意你安排的节目,我会在父王面前称赞你几句的。”保德尔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拉基。
然后他挥了挥手,叫来了身后的后勤书记官,指了指搓着双手一脸谄媚的拉基。
看来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书记官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对拉基说道:“在我们拖运物资的过程中,一些山地族人想要携带物资逃跑。拉基先生您不仅凭借个人的勇武英勇夺回物资,还控制住了那些可恶的逃兵。虽然还是损失了一些木材,但如果没有您,我们会遭遇更大的损失。”
保德尔点点头,看向书记官:“再加点吧。”
“好的,殿下。在拉基先生负责押送犯人交给您审判的过程中,有两名山地氏族的女人忽然抢夺了士兵的武器想要行刺殿下,也被拉基先生迅速制止……”书记官依旧是流利的娓娓道来,看到王子抬起手想要自我发挥,他赶忙识趣地闭上了嘴。
“然后当场击杀。”保德尔王子给书记官的故事补上了最后的结局,他拔出腰侧的剑,丢给了拉基,“去把书记官的记录变成事实吧,父王会奖励你的。”
捡起地上的剑,拉基走向了宛如行尸走肉的两名山地氏族的女人。
她们不久前还在氏族的聚落里平静的生活着。
她们曾经是哥哥弟弟的姐妹,父亲母亲的女儿,各自家族的至宝。
她们曾经跑遍山野采摘鲜花,也曾来过溪边取水。
她们曾经是许多山地少年心中的白月光,也曾经是邻家老人眼中的贤妻良母。
她们曾经有很多遗憾,也曾经有很多的未来。
拉基轻松地把两具身首分离的瘦弱女尸踢下了悬崖。还不忘用地上的雪反复擦拭王子的宝剑,直到上面看不到任何一点山地族人肮脏的血迹,他才还给了保德尔王子。
“果断,忠诚,我很欣赏你。”保德尔王子对拉基的表现很满意,“有机会的话,我会向父王提议你做我的亲兵队长的。”
拉基立刻跪下行了屈膝礼,向维萨里王国的王子表示他的忠诚。
还没有到军队正常的晚餐时间,裴纶就向维萨里国王请示军队提前休息补充食物。因为已经有不少军官跑来向波德里戈四世汇报,他们手下的士兵出现了被杰弗尔山诅咒的现象。
士兵说自己的胸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外两个方向挤压,同时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一些情况更严重的士兵出现了中毒的反应,开始不时地呕吐,还说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
想起古老传说的维萨里国王有些紧张,他从来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现在他不得不警惕摆在眼前的事实。听完这些人的反应,再联想到山地人诅咒对维萨里王室高效的击杀记录,老国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隐隐的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把分发给各个军官的糖交给那些士兵服用。”裴纶偷偷白了一眼身体极其健康,可以随时急行五公里的维萨里老头。然后对那些焦急的军官解释道,“里面有一种叫做玛布尔的特殊药材,可以缓解这种症状…抵抗这种诅咒。”
军官们如获至宝地打开袋子,开始给自己的士兵喂糖块,大老爷们给大老爷们喂糖的场景还是有些小小的辣眼睛。
不过亚黛米娅的部队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主要因为亚黛米娅个人的迷信,他们中的所有人早在行军中途就已经吃过了裴纶给的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总之没有人感到自己“被诅咒了”。
亚黛米娅直接把装糖的袋子拴在了手上,把应急的部分留出后,在行军路上无论有没有感觉,她时不时的就掏出来吃一颗。
糖在商贸频繁的维萨里王国并不算非常奢侈的东西,只要不是离大城市太远,寻常人家里也能见到这种调味品或零食。可是对于卡伦吉尔,一个饮食风格比较靠近帝国的穷乡僻壤,并没有什么机会吃到糖。
所以手里能拿到这么一大袋免费的奢侈品,亚黛米娅别提有多开心了。
随着“诅咒”的顺利解决,休整完毕的维萨里军队迅速启程继续前进。
在军队队尾抬头看月亮的保德尔王子摇头晃倒地跟着前方的队伍,踏过了行军栈道的最后一级台阶。也就在这个时刻,格拉索要塞进入了他的眼帘。
面对眼前火光闪烁的巨型城塞,他感觉到内心无比的澎湃激昂。他好像感觉到了祖先征服者的血统在他体内奔涌,他似乎还看到了在维萨里军队的簇拥下,自己站在帝国首都利沃斯的皇宫里,脚踩帝国皇帝宣布胜利的场景。
宝剑、荣誉、鲜花、美人,激动的保德尔王子紧握双手,张开双臂向前跑去。拉基跟在后面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他只祈祷这傻王子千万不要情愿当先锋之类的危险军职——战场上从来都是死护卫不死王族,他可不想刚上任就殉职。
在驻守格拉索要塞的帝国哨兵眼中,可没有什么澎湃激昂。
哨兵看到一处向来无人的山脊上下来了黑压压一片的维萨里军团。他们就像失去控制的洪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看不清的山脊喷涌出来,把要塞团团围住。一时间无数的命令涌入他的脑海,他需要打响要塞的备战铃,向指挥官汇报情况,还要负责召集帝国工程师部署守城物资。
诸多的命令和敌人突然的出现让他的大脑宕机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面对维萨里王国从天而降的军队,帝国在格拉索要塞驻守的部队很快做出了反应。警铃声、吹号声、口令声、战鼓声、器械的安置声、士兵的奔跑声、指挥官的呐喊声还有老兵的唠叨声。
原本安静的格拉索要塞一下子变得火光骤亮,厚实的巨墙和高耸的射击塔处处透露着要塞的坚固和危险,在中心塔楼的顶端,帝国的军旗高高飘扬着。而想要到达此处,还需打通第二层城墙。
维萨里军队在格拉索要塞前摆好了阵形,时隔四个月再次回到了这里。这座曾经帝国人用二十多天的时间,冲击死伤了近万人拿下的雄伟要塞,又会让维萨里人付出多少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