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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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离别

    没过一阵的功夫,石德等人就见着寺庙里有些乱起来,一时间个个欣喜。

    “阳正这小子有点本事,一会儿等阳正出来,咱们就闯进去,给阳正讨个公道。”

    石德双眼紧盯着庙门口,攥着黑铁棍的手又紧了紧。

    那群秃驴也有些本事,修的心识法,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被摄动心神,只怕要出丑。

    “……这倒是大可不必。”

    众人回头去看,见着阳正从一旁走过来,脸上还挂着几分尴尬的神色。

    “你……”

    “翻墙,没走大门。”

    石德走上前,打量了一下阳正,然后伸手扯着阳正的衣服左右看了看。

    “没挨打?”

    “没啊。”

    “你送肉了,没挨打?”

    “送了,没挨打。”

    阳正笑着回应道,石德用手指按了按眉心,有些难以理解。

    “那里面现在是……”

    “哦,是这样。您也知道,我跟这个住持也算老相识了。

    他是没安好心,想拉我去当和尚。我呢,也是想看看这个释教沙门的理论。

    这么多年来,确实是感觉与我中土八派有所不同,但也不失为正法,有诸多共通之处。

    今日这个算是我点化了大和尚一下,根据他们释教沙门的说法,我这个算是当头棒喝,禅机已至。”

    “哦,你把他们住持和尚打了。顺序有点错,不过没事。

    走!闯庙……”

    石德听的眉头直皱,直到听到当头棒喝四个字,才恍然大悟,当即一声招呼。

    “没打,没打。”

    “啧,阳正啊。你石先生我呢,不识几个字,年纪也大了。

    你说话呢,别学那群秃驴,他们说话打机锋,是要挨巴掌的。

    说人话!”

    石德说着说着,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他们住持修行出岔子了,我指出来之后,住持挺了一会儿,应该是没挺住,可能得重修了。”

    石德的目光看向寺庙,眉头微紧。

    “重修?怎么会这么严重?”

    “释教沙门的修行,我参悟了几年,发现这一门的修行主要在于心识二字。

    修行精深者,或用言语或用动作,或在一念之间,影响他人,操控他人,甚至编织出无穷无尽的幻境,让人永久沉沦。

    他们的修行,很重视心境,一旦心境被破,要么重头再来,要么破而后立,更进一步。

    所谓修行,须有财地法侣。

    财者,修行之资,或药或器。地者,修行之场所,或静或动,不被干扰之地。法者,修行之前路,亦是修行之根基。侣者,同修之人,或为同道,或为异道,可时时警醒自身,以免误入歧途。

    大和尚孤身北来,在此立庙,法虽广传,却无人论道。修行四宝,唯独缺一个侣字。

    七年来,我屡屡向其请教。其心有执着,生出障碍,却不自知,以至不能自省,渐入歧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知见之障,最难堪破。”

    石德斜着眼,看向阳正,阳正脸上挂着笑,却似乎有些心虚。

    “好小子,暗戳戳点我。不见你长本事,倒是见你长心眼。

    成,这群秃驴我先留着,等你回来再动手,到时候你小子当先锋。”

    阳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您都猜到了。”

    “唉,咱们敛骨这行当,有了本事就得出去游方。

    你跟着我学了七年的外家武斗,我还能估摸不出来你小子的本事,也差不多了。

    你们这一脉是好,祖师师父还能托梦下来……”

    石德话语一顿,突然沉默了片刻。

    “游方这事啊,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现在有些敛骨派已经不做游方了。

    祖师的规矩,自然有祖师的道理,你能想着去做,这样就很好。什么时候结束,到时候自己心里就明白了。

    游方得提前准备行头,这样出去的时候,别人才知道你是个敛骨的。

    咱们敛骨的,人说多也多,说少也少。许多人没挺过游方这关,或是死在中途,或是机遇迟迟未至,流亡一生,最后不得不划去祖师簿,在乡野间成为一个无宗无脉的神婆神汉。”

    “阳正啊,出去游方,不能带财物,我这里有几件法器,一会儿你带上吧。

    出去之后,就只能靠着敛骨讨生活了。不能受别人施舍,也不能通过其他方式来获得财物。

    听我的,敛骨的时候碰见富户呢,就多要些钱财,他们不在乎这个,到时候多送几张符出去也就是了。

    若是对方给的太多,过意不去,便赠一个法器。若有富贵人家开流水席,也可以去吃几口,道几句吉祥话。

    要是穷苦人家,可以少些钱财,多吃几口饭,临走时,若见人家还算富足,可以要几件旧衣。

    冬日最难熬,到了新地方记得留意乞丐去处,窝在一起也能取个暖……”

    石德拉过阳正的手,叮嘱了许久,直到日头偏斜。

    “……本想着让你挨顿打,你倒是机灵。机灵些好,行走江湖,能不挨打,也是本事。

    行啦行啦,不与你说了。我知道你还得去趟李府,年纪不大,徒弟定的倒早。”

    石德从肉摊铺子底下掏出一个铁盒子来,也不打开,直接便递交给了阳正。

    “梅山老爷这一脉,徒子徒孙太多,好东西分一分,各家其实也没几个。

    一些黄符朱砂,桃木铜镜,金疮药,火伤膏,别嫌寒碜。”

    石德眼眶有些发红,拍了拍阳正的肩膀,七年的时间,阳正已经这般大了。

    “石师傅,那我走啦!”

    阳正提起铁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合如清素酒,别似连断藕。

    临别话不尽,此去莫回首。

    离别难,离别难!异乡客,再会是何年?

    天色此时将晚,李府大门前,几个家丁正在挂着灯笼。

    “呦,小天公,您来啦。我这去通报老爷。”

    “烦劳。”

    阳正此时已经换上了铁环衣,几样法器或是挂在腰间,或是置放在行囊里。

    身后的背篓里装着笔墨书香,左食右药,皆是封存妥当,黄纸,祖师法器,以及几样开坛的香火器物则摞在正中。

    片刻后,几个仆人将阳正迎请进府。

    当年李斌死后,兄弟几人争了一段时间后,李府就是四老爷做主,其中缘由,外人难以知晓。

    四老爷坐在正堂,对于阳正倒是客气,让人去将孩子抱过来,先定下师徒名分。

    “小天公,这个孩子命苦,空明寺的大师过来看过,说是这孩子业果随身,今生注定坎坷。

    我也不求别的,希望小天公拉这孩子一把,至少让他延续了我李家香火。”

    等到孩子带过来,阳正手掌抚到孩子的头顶,不禁暗自长叹一声。

    师父的算计倒是深远,提前给李斌算好了投胎去处,好收成徒孙。

    就是苦了徒弟我,将来得照顾好这个短命主。

    交换了信物之后,阳正将师父生前留下的一块玉系在了孩子身上。

    “此玉让他时时佩戴,尤其夜间,断不能离身。

    四老爷不妨多行善事,为孩子积累些功德,以免其将来受到人争之祸事。”

    “若是些许钱财,能换的我儿平安顺遂,即便无此身家,有又何妨。

    今后我必然修桥铺路,施粥施药,救济穷苦。”

    四老爷晚来得子,倒是极为爱护。

    “义人自有天佑!”

    阳正颇为欣慰,在婉拒了四老爷的宴宿后,便起身离开,直接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