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时，叶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乌黑的眉，一双水杏目眼尾上挑，一样的面容，却是和从前不同的感觉，那双灵动的眼眸里多了几分疲惫，也多了几分沉稳，中和了从前的欢脱，倒显得平静如泊。

    原来这就是成长吗？

    炎热的天气，长久的悲痛，寡淡的饮食，嘴唇早已起皮，看着格外刺眼。妆奁里的唇膏静悄悄地立在盒子里，还是一样的包装，一样的香味，却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一只了。

    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叶霜在嘴唇上反复涂抹，遮盖住不安的死皮。

    厚涂和薄涂，好像有着不一样的水润光洁。

    叶霜自嘲地笑了笑。

    五月，夏初，天气一天一天热了起来。偶尔奔跑出的汗，叶霜都怀疑是有什么被这个春夏烧死了。

    周北泽失联了，在她的世界。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课桌，她的后座却提前空了。

    听同桌讲，周北泽要出国留学了，已经申请到了英国的名校。离校的前一天，还请了全班同学吃水果捞。

    听到这个消息时，叶霜的心里咯噔一声。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再知道什么了。

    “哎，真羡慕他，不用参加高考了。”

    “是吗，那他现在过得可真好。”

    “你好像不知道？”同桌诧异道，“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叶霜迟迟道：“不是。”

    “哦~”同桌忽然弯起眼睛，一副“我懂”的坏笑表情，“你们果然是那种朋友……”

    “不是！”叶霜忽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又愤恨。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同桌显然是被吓到了，小声道，“叶霜，你这样我有点害怕啊……”

    “抱歉，我不是针对你。”叶霜匆匆跑出教室。

    连她自己都被刚刚的行为吓了一跳。

    窗外的鸟鸣一声高过一声，叶霜朝那些声源深处瞧去，却只瞧见了周遭一幢幢的教学楼。这四方的天，四方的墙，没有比这更闷的去处了。

    叶霜想起那片水潭，想起温润如玉的傅佑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去那里看看，她想去那里碰碰运气，就像上次那样。

    叶霜忐忑不安地向那片水潭前行，她的脚步也因为紧张而加快了起来。

    他真的在那里。

    就像她期待的那样。

    傅佑嘉坐在石墩上，正翻看着手里的一本资料书。

    她跑过去，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抬高。

    “傅佑嘉！”

    被叫到名字的人抬起头，半是疑惑半是惊讶，道：“叶霜？你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突如其来的激动，叶霜偏了偏脸，低声道：“没，没事。”

    “我就是来这看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傅佑嘉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显而易见，近到塞不下第三个人。也许是因为这一路的信任与相伴，两人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好像就是在这样的日常中，他们的距离一点点被拉近了，两颗灵魂得以靠近取暖。

    他这一站，身后毒辣的太阳光刚好被遮住，只留了一层光晕在他的头顶，阳光染就的金色发丝随着微风晃动。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许久。

    “看来你的状态好多了。”傅佑嘉笑了笑。

    “是啊。”叶霜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不开心的事情我早就忘掉了。”

    “很好，我为你感到开心。”

    叶霜微微抬头，目光与正低头看着她的傅佑嘉撞在了一起。她从前只看到了傅佑嘉眼眸表面的平静与淡泊，殊不知藏在其后的有着更多强大的温柔的力量。

    叶霜微微笑着。

    傅佑嘉就在她面前静静地站着，就在那里，永远在那里。

    “叶霜，我从前只觉得你的眼睛很灵动，很漂亮。”傅佑嘉扶了扶叶霜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笑道，“现在我发现，你的眼睛里也有着悲伤，有着坚定。”

    “我很满意。”叶霜释然般地笑着，眨眼间，眸子里蓄起的水汽便被压了下去，“我很满意今天的自己。”

    叶霜捡起石桌上的资料书，来回翻着。

    “你又在学什么好资料呢，借我看看。”说着，叶霜便要带走资料书。

    “嗯？”傅佑嘉笑了一声。

    “笑什么？还有一个月高考了，我就当‘偷师’了。”

    “嗯……”傅佑嘉笑而不语。

    “怎么，不愿意啊？不愿意也不行，我偏要任性一次。”叶霜眨眨眼，晃了晃手里的资料书，笑容明快，“走了，回见！”

    叶霜跑得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让她的大脑短暂放空。

    那一段悲痛压抑的生活，忘掉了，也终于在今天小小的任性了一下，像是在五指山下难得的喘口气。

    她没听到傅佑嘉的话，也不知道傅佑嘉的告别。也许风会帮他送到。

    “乐意至极。”

    “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