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日已上中天。

    睢城城外一处荒野之中，随着中间的剑痴独孤笑傲和雄威武馆馆主陌刀尹立明两人站定，场中气氛立时凝重了起来。

    雄威武馆馆主手中一柄陌刀在睢城方圆百十里颇有威名，他的成名战是在雄威武馆开馆之初以一敌三胜过了三位与自己境界相仿的敌手。

    而剑痴独孤笑傲则在江湖中颇有越挫越勇，百战百败，百败百战的不屈英名。

    剑痴一方随行的只有赵惜言一人，雄威武馆馆主一方是他的大弟子时济华和二弟子伍向春。

    虽然雄威馆主陌刀尹立明本意是不愿让陌生人旁观到二人之间的比试，但是考虑到剑痴一方只有一位随行的人，而且己方还是有两位随行的弟子，也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赵惜言随行旁观比试的想法。

    随行旁观的三人见场中的独孤笑傲和陌刀尹立明一时都是没有动手，而是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见二人还是没有动手，尹立明的二弟子伍向春不由的开口说道：“师兄，这是剑痴独孤笑傲第三次向师父发起挑战，你觉得这次剑痴能成功吗？”

    大弟子时济华说道：“我曾听师父说过，这个剑痴本身身体资质极差，只是悟性颇高，若能将习武长期坚持下去，未来必有大成，乃是大器晚成类型的人物。至于现在二人的实力对比，若认真说起来，应该是咱们师父更胜一筹。不过武者比试，除了实力的差距之外，还有诸多影响实力发挥出来的因素，都不容小视。”

    伍向春说道：“如此说来，还是咱们师父胜算更多一等喽。”

    “不错。”时济华道。

    场外两个弟子间的对话没有影响到场内正在对峙的剑痴独孤笑傲和陌刀尹立明。

    也许是越来越盛的杀机惊动了四周荒野中的鸟兽。

    一群飞鸟从两人头顶掠过。

    仿佛在一刹那间，一道剑光出鞘，直向陌刀尹立明咽喉刺去。

    “哼”

    尹立明冷哼一声，手中陌刀由横拦，转斜撩，撩向独孤笑傲手中的长剑。

    二人手中的刀剑于电光火石之间，碰撞了几次。

    独孤笑傲手中长剑，剑走清灵，飘逸迅捷，如同一团舞动的风。

    尹立明手中一柄陌刀，大开大合，霸气威武，如同一片盘旋天际的云。

    无形的风和有形的云，伴着刀剑光芒闪烁舞动之间，气盖全场。

    凌凌风压迫着场中的空气，形成肉眼可见有形的气场向四周荡漾了过去。

    时济华和伍向春被风压所迫，不觉后退了几步。

    倒是赵惜言面对这种程度的压力，如同春风拂面一般，毫不在意。

    如此实力看得时济华和伍向春不禁暗中咂舌，好在赵惜言虽然言语不多，但是没有对雄威武馆表现出敌意。

    似乎真的只是为了给独孤笑傲压一压场，并无出手的打算。

    这时，场中风云激荡，双方刀剑相搏似乎已到了关键时刻。

    忽然，云势一荡，似有开合变化之机。

    风势之中的独孤笑傲不觉挺剑直刺而出。

    剑尖直指尹立明咽喉。

    尚在变化之中的云势，本在变动之中的尹立明嘴角却露出一抹霸道的笑意。

    云势伴着尹立明手中陌刀挥舞，随着孤独笑傲手中长剑的直刺而生出了一种变化。

    “拖刀斩！”时济华和伍向春几乎同时惊呼道。

    没有比实战更完美的示范，今日一战对于时济华和伍向春而言，实在是收益匪浅。

    一道人影随着声势大作的云势从破碎的风势中跌了出来。

    “噗······”

    一片猩红从扑倒在地的独孤笑傲口中吐出。

    “受教了。”

    尹立明打量了一眼上前搀扶独孤笑傲的赵惜言，见赵惜言似乎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尹立明转身，似乎便欲离开。

    “等等，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杀我？不止是你，以前那些对手，他们为什么在我落在下风的时候，没有对我痛下杀手？”

    独孤笑傲眼见尹立明转身打算离开，顾不得从地上站起来，开口问出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问题。

    已经转过身的尹立明，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脚步一顿，说道：

    “这个问题，以后会有人来解答你的疑惑。前提是你能走到那一步。”

    “到底是谁在帮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似乎都没有朋友！”

    独孤笑傲喃喃着，在赵惜言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别人不愿意告诉你这个答案，也许是有什么苦衷。”赵惜言说道。

    “也许这个答案需要我自己去找寻。”独孤笑傲道。

    赵惜言沉默良久，道：“你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又何必再给自己增加负担。”

    独孤笑傲同样沉默了良久，说道：“这不是负担，我只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些寄托，正面的。”

    说到最后，独孤笑傲看了一眼赵惜言。

    赵惜言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李清瑶的身影，而后摇了摇头。

    独孤笑傲看着摇着头的赵惜言，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一闪而逝。

    赵惜言和独孤笑傲走在回睢城的路上。

    突然，一只鸽子飞落在赵惜言的身旁。

    鸽子的出现，引起了赵惜言和独孤笑傲的注意。

    “谁家的信鸽，落在了这里。”独孤笑傲说道。

    “也许是来找我们的，也说不定？”赵惜言道。

    两人不约而同打量了一下四周，此处是睢城城外的一处荒野，方圆十里八里都没有人烟。

    一只信鸽怎么可能会落在这里。

    赵惜言上前，捉住信鸽，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个小竹筒。

    独孤笑傲一直在注意赵惜言的神情，他发现赵惜言的眉头无意识的皱了一下。

    独孤笑傲不由的开口说道：“这封信不会是给你的吧？”

    赵惜言没有回答，只是说道：“独孤兄，看来我不能随你一起回去了。这段时间，承蒙你在睢城的关照，不胜感激。”

    “是一件麻烦事！”独孤笑傲也皱了一下眉头。而后说道：“赵兄，你我如今也算是君子之交，有什么麻烦不能详说吗？”

    “这是我的事情，我不欲牵连上你。我之前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江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欲杀我而后快，我不能牵连上你。而且你也有你的血海深仇要报，我岂能为你再添负担。”

    独孤笑傲沉默了许久，道：“好！我听你的。但是如果当真遇到了麻烦，请记住在远方，还有我这个朋友。”

    赵惜言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沉默的点了点头，而后他便目送独孤笑傲转身离去了。

    赵惜言没有离开荒野，而是找了一棵树，爬到树上休息。

    不觉已是夕阳挂山的时候。

    夕阳染红了西方大半边天空的云彩，红彤彤的云彩又将整个天空侵染的如同血海一样。

    那条条挤在一起的云朵，就好像血海中浮沉不定的尸骸一样，在显露出自己那残破到让人不忍直视的胴体。

    这一刻，血海横空下的世间万物，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浓浓的血浆。

    一切平时看似平平无奇的事物，在这一刻看来都是那么压抑，令人窒息。

    “出来吧！”

    一个声音从树上传开。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只是太安静了，不要说人声，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

    “你们应该知道，在一个杀手面前，你们的杀机是藏不住的。”赵惜言说罢，一个纵身从树上跃下，而后静静的站在树下的空地上。

    四周的草丛动了动，从草丛后面走出七八个形貌各异的武林高手。

    其中打头那人身长九尺，头戴一抹绿色护额，长发及肩，手持一柄九环金刀，站在七个高手的身前，仿佛猛虎下山一般，威风凌凌，霸气四射。

    至于为什么赵惜言知道他们是高手，很简单，因为他们身上都有杀气。

    是那种见惯了生死，早已将之置之度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种杀气。

    “漕帮来的？”赵惜言说道。

    “知道我是漕帮的好汉，还敢留下来送死，看来你这个杀手，离开了那里之后，胆子变肥了不少。等会儿，我要好好称量一下你的份量，看看你值不值得我亲自跑一趟。”

    打头那人并不讳言自己等人的来历，也没有隐瞒要杀赵惜言的杀机。

    “在动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我与漕帮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不惜跋山涉水，赶来杀我？”

    “为什么？我漕帮要杀人，何须理由！今日你有幸，死在我的手上，是你的荣幸。记住杀你的人是我漕帮聂宸寰。”聂宸寰道。

    “连一个击杀杀手，为民除害的理由都不屑找，果然不亏是漕帮。不亏是漕帮第一高手！也好，不算无名之辈，你有资格死在我的剑下。”赵惜言说道。

    “哼！”聂宸寰冷哼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七个带来的手下退后。

    聂宸寰右手持刀横拦，左手轻抚刀面，一双威猛的眸子注视着刀面，仿佛在凝视着情人的眼眸，他说道：

    “我虽是漕帮第一高手，平时却少行杀戮事。不像其他凡夫俗子，手中虽没有人命，一生却不知道要终结多少鸡鸭猪牛羊的性命。它们与人命有何区别？我一直认为，刀就是刀。人却未必是人。所以，只能让人控刀，不能刀控人。”

    “真是冠冕堂皇！漕帮在江湖中的名声如何，你这个第一高手比任何人都心里有数。如果你们重视人命的话，飞萤何在！难道不是早就被你们一锅端了吗？”赵惜言对于聂宸寰的话充耳不闻，甚至有些不屑一顾。

    赵惜言只是说道：

    “刀也好，人也好，摆平自己最重要。如果自己都摆不平，那时纵使餐餐山珍海味，顿顿大鱼大肉，也照样心中不快。听你的言行便知，你这人要么虚伪，表里不一；要么纠结，内心痛苦。不管是哪一种，你的内心都不会平静。我想，你的武功境界已经停滞很久了吧！”

    聂宸寰脸色一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一下。而后说道：

    “看来留你不得······”

    “尔等屑小，不过蝼蚁之辈，你们一起上吧。”赵惜言道。

    “如今你这个杀手，没有了同伴在侧，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这么嘴硬！”聂宸寰说着，大刀出鞘，径直向赵惜言杀来。

    ······

    夕阳已完全落山，四周暮色沧溟。

    独孤笑傲仍未见到赵惜言归来，不由得心中有了几分担心。

    纵身向他们在荒野中分手的地方赶去，期望能找到赵惜言的下落。

    眼见天色愈发暗淡，星月散发的微弱光芒在荒野中，也显得越发死寂。

    突然，独孤笑傲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立刻精神抖擞了几分。

    却看到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右手倒持一把九环金刀，向他这个方向奔驰而来。

    独孤笑傲下意识的避让开来，却忽然看到大汉身后还有一个人影正在追逐。

    可不就是赵惜言。

    独孤笑傲刚欲上前拦截，不料那大汉看出行迹，倏地将手中大刀掷来。

    独孤笑傲避过大刀，而后只能眼看着大汉的身影渐行渐远了，消失在夜色中。

    赵惜言见实在追不上聂宸寰，也就只好作罢。

    “实在看不出，这漕帮的第一高手腿脚这么利索。”

    独孤笑傲听闻，说道：“漕帮！赵兄，你说的麻烦事是指漕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