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算的上是一个落魄书生，只是在成为这个落魄书生之前可是杜先生的关门弟子，只是最后不知是何原因让平日里都把温良谦恭展现的淋漓尽致的杜先生给气的大发雷霆，将他赶出了私塾，没了杜先生弟子这层身份的加持，他也就从富源街搬来了皮市街居住，好巧不巧住到了赵峰家隔壁。虽然村子上的人都很诧异，但是从来没人去问过究竟发生了什么，界门村是一个村，但是人与人之间感情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甚至可能比陌生人之间还要冷淡，就从赵峰只是为了去旁听私塾的课都要付出一条鱼的代价就可以看的很透彻。

    王粲平常最喜欢看的事情就是候仲挑衅赵峰，虽然每次都是以候仲失败告终，但是王粲却看的乐此不疲，今日本来也是以为会是一个很下瓜子的完虐局，却没想到得到了个让王粲犹如五雷轰顶的消息，人算不如天算啊。

    私塾杜先生杜从春，字子书，没人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将他请来的，似乎私塾建起来的时候他就在了，再加上学费并不贵，开始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感觉到新奇，都会将孩子送过来读读书认认字，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听自己孩子说杜先生在课堂上老是翻来覆去的讲温良谦恭这几样东西，后来索性村子里的人也不让孩子去了，但是杜先生却不以为意，依旧和之前一样，也不管学堂里还坐着几个孩子。

    同样的一天清晨，一个衣服洗的发白的少年又起床推开院门去往山上而去，今日少年除了砍柴还要去听私塾杜先生讲课，还要去和河边那个陈老学围棋，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看起来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还要繁忙。

    河边的小木屋。

    “陈老。”

    “子书啊，今日怎么想起来来我这了，进来吧。”

    “是，陈老。”

    来拜见陈老的不是其他人，正是私塾杜子书。

    屋内的陈老靠在躺椅上晃晃悠悠，浑浊的双眼似闭非闭，也不管站在屋内的杜子书，只是轻轻晃动着躺椅，而杜子书踏进屋内之后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双手垂于衣边，低头默不作声，就这样冷场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陈老终于说话了。

    “子书啊，你们儒家还剩几人？你知道老夫问的不是读书人。”

    “回禀陈老，三人。”杜子书似乎明白陈老问的什么。

    “那你何苦还去折损儒家的气运？你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晚辈当年欠人一因，必须找到合适之物来还。”

    听到这句话的陈老立马睁开眼睛，浑浊的双眼不在浑浊，透出一股清明，厉声说道：“那抢夺造化之后的果谁来担？”

    此时的杜子书终于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坚定，对着陈老说道：“晚辈来担。”

    “呵。”陈老重新闭起双眼，一句呵中透着各种不屑，然后挥挥手示意杜子书离开。

    杜子书今日本就是准备来负荆请罪的，自己所做之事说不定已经破坏了陈老棋盘上逐渐成型的这条龙，所以陈老的态度他也是能理解的，随即杜子书也不做停留，拱手离开，往私塾走去，就在到了私塾的时候，一个声音如同春雷滚滚，在他耳边突然炸响。

    “入我界门村，为我界门人，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听闻这句话的杜子书愣了愣，然后转身遥遥想着河边的木屋躬身行礼。

    今日份的砍柴老许并没有像昨天一样给三个铜钱，而是依旧给了两个，赵峰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满的情绪，反而是两个铜钱让他拿的更加心安理得一点，哪怕他知道老许从中克扣了不少，但是他宁愿自己吃点亏，以后说起来免得自己担了老许的人情，只是他想不通为何这都要开春了，大户人家还需要这么多木柴，自己日复一日，老许则是来者不拒。

    送完木柴的赵峰来到私塾，却没想到私塾一个人也没有，包括杜先生，赵峰抓了抓后脑勺，准备在这里等一等杜先生，虽然杜先生讲的课都是老身长谈，但是每次听完赵峰都会对杜先生讲的东西理解更加透彻一点。

    界门村富春街，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富人和穷人会有交集的地方，这里汇聚了整个村子的吃的穿的用的，所以三大户裴周王家的少男少女会来这里游玩，尝尝美食，买买胭脂，而穷人则是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被这三大户的人一眼相中，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金凤凰，只是这些大户人家的少男少女看都不会看一眼穷人，穷的人只会越来越穷，富的人只会越来越富，亘古不变。

    包子铺老柯，逢新客来买包子的就说自己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卖包子，卖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村上人都当个笑话听，认为他在吹牛，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家肉包子的确是皮薄馅多，而且里面的汁水四溢，再加上价钱不贵，四文钱一屉，一屉八个，再加上老柯热情，这么多年也没有涨过价，就这样口口相传，来购买的人就络绎不绝了。

    “小哥，来点什么？”

    “一屉肉包子。”

    “好嘞，拿好，承惠四文钱。”

    少年从兜里掏出四个铜币递给了老柯，老柯接过铜钱刚准备收下，定睛一看，然后将铜币翻转两圈之后又递了三个铜钱给少年，少年一脸诧异的接过铜钱看着包子铺老柯，老柯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乐呵呵的说道：“你这铜钱不一般，在我这可以一枚顶四文钱，而且我得给你换一屉包子，如果以后想吃可以再来。”说着老柯不由分说将少年手中的包子拿过，给他从里面重新打包了一屉包子递给少年。

    周围买包子的人诧异的看着少年手中的铜钱，在看看自己手里的，不是一个样吗？卖包子都区别对待了？众人立马挤上前问起老柯，而少年满肚子疑惑还没问出口就被人流挤了出来。

    包子铺里老柯的声音传来，说道：“那铜钱我看着喜欢，你们依旧是四文钱一屉啊，别问了，快买包子。。。”

    少年正是赵峰，他在私塾等了许久未果，肚子反而咕咕叫了，没办法，只得先来找点吃食，本准备随便弄两个馒头糊弄一下肚子，但是转念想到住在河边的陈老离富贵街有两条街的距离，再加上岁数大了可能还没吃过老柯家的包子，他也就狠狠心准备花四文钱卖给陈老尝尝，自己也没吃过，毕竟四文钱，那是他需要砍两天木柴才能换到的铜钱。却没想到包子铺老柯居然只收自己一枚铜钱，赵峰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时间会给你答案不是，赵峰抱着装包子的油布纸往河边走去。

    快到河边木屋的时候，赵峰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从木屋离开，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等到赵峰走近木屋的时候，熟悉的身影早已没了踪迹。

    “陈老。”赵峰规规矩矩的站在屋外叫了一声。

    “进来吧，喝口茶，喝完茶老夫教你下棋。”陈老略带点沧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啊，哦，好。”赵峰走进屋内，然后将手上的肉包子递过去，恭敬的说道：“陈老，这是我在那家老柯包子铺买的包子，想着您应该没吃过，就自作主张带点给您尝尝。”

    “哦？”听到这句话的陈老睁开眼睛，嘴角弯起，嘴边褶皱更引人注目，接着陈老接过包子，说道：“坐吧，你喝茶，老夫吃包子，好多年没吃了啊。”

    赵峰小口小口的抿茶，陈老则是吃了半个包子就停下来了，叹了口气，双眼更加浑浊，不知道是不是在追忆一些往事，赵峰也不敢出言打扰，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茶。

    “你怎么不问问为何老夫要教你学这从来都没学过的东西？”陈老的声音打破屋子的寂静。

    “晚辈想多学一些东西，以后总会有用的上的地方。”赵峰略微思索一般回答道。

    “那这也是为何你要去私塾听课的原因？”陈老目光灼灼，盯着赵峰。

    “是的，陈老。”

    陈老又盯着赵峰看了一会，又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啊。

    “好了，接下来好好听好好学。”陈老收回目光，对着赵峰说道。

    赵峰赶紧放下茶杯，认真的点头。

    “围棋可称手谈，乃两军对垒，点成线，分割战场，而你的兵就是这白子或黑子，在这纵横二十一道上互相厮杀，这是围棋最为浅显的道理。”陈老指着棋盘和打开的两个木盒子对着赵峰说道。

    “那今日晚辈学什么？”

    “持棋。”

    “持棋？”

    “嗯，用拇指和食指将棋子从盒中取出，接着食指将棋子向后退，用食指指甲和拇指夹住棋子，接着中指接住棋子，最后双手张开，棋子应该是被你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中指在上，食指在下，就像这样。”说着陈老便从棋盒中拿出一颗棋子示范给赵峰看。

    赵峰有样学样，可是还没做到第二部，棋子就“啪”掉落到棋盘上，赵峰不禁有点赧颜，准备将棋子拿起来继续练习，哪知道陈老直接打断了他，说道：“带一颗回去吧，等你练习好了再来找老夫，记住，必须要做到夹住棋子手不能抖，要稳，手指要死死夹住棋子。”

    赵峰站起身来，拱拱手，准备离开，这是陈老又叫住了他说道：“将茶喝完。”

    赵峰有点疑惑，一杯茶而已，但还是乖乖顺从的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拱手告辞，陈老则是闭上眼睛假寐。

    出了门的赵峰这才感觉到不对劲，自己本来肚子是很饿的，但是一杯茶下肚，自己的饥饿感消失的无影无踪，难道陈老的茶有填饱肚子的功效？怪事一件接着一件，想到这里，他又翻出自己身上的铜钱，前后左右翻转查看，这不就和普通铜钱一个样吗？赵峰摇了摇头，往家走去，随着春天的临近，天气格外晴朗，天边的云朵如同大户人家干净的被褥一般被放在太阳底下照晒。

    阳光下，一个少年，不停的在用手指试图夹起一样什么东西，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二月二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