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空洞
等待开启之人离去。
在无人阻挡、无人在意的时刻潜入其中。
种下心脏模样的种子。
向世界的外侧呼唤,牵引着无与混沌。
充填、补足、浇灌。
一切的终焉。
请自此而来。
11月11日,冬木教会。
斩击,然后被闪躲,再斩击,然后被再次闪躲。
身体的一半变成灰色混沌光芒的半人在这里拥有与那物质相同的性质。
不被阻碍、不被限制,随意漂浮、随意移动,曾经能够轻而易举地命中白泽、斩杀Assassin、舞蹈般的刀剑技艺碰不到他丝毫。
半人没有再用出最初的袭击,只是游戏一样闪避着。
她跳跃着,斩击着,也一点点靠近着那个被忽视的躺倒倒另一处的人。
从者为了救助御主而行动,这才是最自然、理所应当的目的。
他明白了这一点。
“你并不是阻挠我的抑止力,你只是来带走你的御主而已。”
“可那个人已经死了,只是个空壳,没有这样在意的价值……”
“不,你依然存在,所以他其实还活着吗。”
在即将到达之际,巫服少女看见一团灰色光芒在眼前闪过。
它落在阿国与白泽之间,隔开了了这对主从。
“你这是在逼阿国也对你在做的事情动手。”
不自觉地说出了包含真名的话,阿国索性也不再在意。
“只要让我带走Master,你在这里做什么阿国可以不管,可是。”
巫女爆发出更快的速度,闪到了花苞与魔术阵旁,一刀挥下。
呲!
出现在刀锋下的是半人的头颅,它斩入其中,然后失去了一截刀锋。
所谓的尚有半数血肉,其实只是外部皮肉所构建的谎言,灰色的混沌异质已经填充了他的整个躯体。
不是半人,而是混沌异物。
“我阻拦你带走你的Master,那么你就会对应地阻挠我——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可想要破坏这里,你同样得杀死我才行。”
“而你杀不死我,因为我正是为了不死去才变成这副模样。”
“好奇吗,好奇这具身体是怎样形成的吗,你好奇区区人类为何能够抵挡英灵的力量么。”
话语与精神高亢而身体与行动颓唐的混沌异物看着退开身形、注视消失的一半刀身的阿国。
它向她劝诱。
“你并非抑止力,那么我们便并非敌人。”
“你的灵基同样可以用这种异质来填充、来延续,而你的Master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复活。”
“只要你也成为容器,你就可以带走他。”
“所以,来做出选择。”
“阿国可不想变成你这种鬼东西,我家Master更不可能需要用这种东西复活。”
巫服少女断然拒绝,并以无法忽视的锐利眼神逼视着他。
“而且,你真的确认阿国的下一击没法绕过你吗。”
“无所谓,你大可以去尝试。”
才用身体替魔术阵抵挡了一击的混沌异物说出她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答案。
它的话语里露出诱人误判而来的愉快。
“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魔术阵早就没用用处。”
“你好奇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答案是Berserker的召唤。”
它抬起手背,三个红黑色、孔洞一样的圆印从灰色混沌光芒中浮现出来。
一点点变得高亢的声音阐述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在你到来之前,召唤就已经完成了。”
“这场圣杯战争并不存在Berserker的灵基,不存在真正的载体,所以只得出来失败的产物。”
“但从失败的产物中提炼出的、更加纯粹的精神,可以在这里用作二次召唤。”
“向着根源也向着混沌的深处,向着那些在无之大海中游动的生灵,亦向着因爱而狂的纯粹象征。”
“这是既连通内侧、又连通外侧的孔洞,在源与无之间,世界只是一张薄纸。”
“人类、还有人类的历史,所有一切物质一切精神,都只是覆在这张薄纸上的装饰。”
“无论是英灵,还是魔术师,全部都是再渺小不过的东西,是细沙微尘。”
“将被扭曲的、应召而来的从者填入混沌的实体,酝酿、孵化。”
“让真正的存在投影于此,以人类之身创造伟大之物,是为伟大之造物者。”
“属于混沌的怪异而扭曲的存在,源于人的情绪、爱而癫狂的存在,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与属于无的东西统一为同一个体。”
“当痛苦化作渴望、渴望化作癫狂,癫狂将催生破灭与终末。”
“成熟之际,大概会被如此命定吧。”
“人类之恶,混沌之子,疯狂与痛苦的第五兽,渴望与失却的化身——【萨罗米】。”
“不过,现在还只是毁灭的雏形,只是【兽】与【混沌】的胚胎。”
“而你无法妨碍她的孵化,只要靠近及就会被吞没,就像你无法杀死我一样。”
“所以请思考吧,所以请选择吧。”
它让开通向巨大花苞的道路,落在阿国与白泽之间的道路中央,做出邀请的姿势。
“你知道化为混沌的感觉吗,是混乱的无。”
“原本被认定为本源为‘无’的时候心里头全是不屑。”
“曾经还被无聊的家伙认定为,结果是更加无趣的东西,就只是‘无’而已。”
“其实原本这一切还要留到更晚一些才对,取得被污浊的圣杯,在许愿之下达成兽的育成。”
“背弃之恶,扭曲之爱,于混沌之中纠结为兽。那应该是更加有趣、更加完成的东西。”
“只是啊,我似乎没有时间了,所以不得不在这里就赌上所有。”
混沌异物终于停下话来,它在阿国的沉默中获取了答案。
它的语气变了。
“你依然没有同样成为容器的打算,对吧。”
魔术阵?Berserker?兽、混沌?胚胎?
全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来到这里的只有为了拯救Master而行动的阿国而已。
之所以等待,之所以摆出倾听的姿态,只是因为闻到了血腥味。
不是来自于教堂外的怨气形成的腐旧血臭,不是花苞中散发出的甜媚血香。
是来自于混沌异物背后的、属于人类的血腥味。
从者契约的另一头微微活跃着。
但是眼前的它并没有反应,填充了它身体的混沌似乎将它的感知侵蚀得只剩下视觉。
于是它同样听不到那极轻极轻的、与它的自述一同言语的呢喃。
“拜引四御,讳名常在,……”
大脑在撕裂,意识在破碎,白泽感知到那混沌身影之后的从者。
锋利化的指尖割开了侧腹。
语言像随时会断绝的丝线一样孱弱。
“诸生沛劳,惘转流徙,……”
未经繁复的仪轨,只有简陋的咒言和微弱的精神。
什么都不做的话肯定会一切被杀死,而能够用以击倒它的魔术只此一个。
只要稍稍成功就可以。
“以器为引,以名为证,……”
他取出了染血的玉珠,用尽最大力量唱诵。
“Master!”
从白泽忽然增大的声音中察觉了他的意图,巫服少女做出了最佳的配合。
于是混沌异物转过了身,它发现了正在挣扎爬起的白泽,它闪到他身前。
于是他可以将染血的玉珠按入它体内。
“汝为白起!”
轰!
高耸的穹顶坍塌。
白起!!!!!
嘶吼、嘶吼、怨恨、怨恨!
堆砌成山、积攒为海横跨千年的怨恨!
思念丈夫的女性、思念父亲的孩子、思念孩子的父母,以及最为深重的、被杀死的兵卒。
因长平而悲痛的一切生灵怨气都在此刻嘶吼,冲破教堂穹顶,压碎钢筋水泥。
它们冲入礼拜堂内,深黑色的怨气变成尸骸纠合的巨臂将混沌异物抓入拳中、砸入地面。
抓起、砸入、抓起、砸入……
无数巨臂将这礼拜堂内填满,舞出令人目眩的残影,狂暴的力量令大地颤鸣。
礼拜堂在这倾轧破坏下扭曲碎裂,建筑的碎块自上而下地冲击每一个角落。
这破坏性的一切到来之隙,阿国带着白泽的躯体逃离了。
11月11日,寺岛宅附近。
遥望着忽然倒塌的冬木教会。
使命到来的直感无比强烈地浮现于心头。
就在那里,使命所对应的生命诞生了,它重叠在所有怨灵交汇的中心。
珀西瓦尔将朗基努斯倒插在地,右手握住枪尖,洁白的圣枪开始露出另一幅模样。
一直以来,骑士所依赖的魔力源头就此揭晓。
——长枪上布满红色纹路,令人心惊的力量以一种分外熟悉的方式内敛其中,那是巨量的令咒、是庞大魔力的真形。
“Lancer。”
工藤茜确认着骑士的选择。
“命运之刻正在此时,Master,请助我一臂之力。”
圣枪骑士给出肯定。
“嗯,Lancer,去达成你的使命吧。”
铭刻在右手背上的苗芽样纹刻彻底消失,所有的力量集中在骑士手中。
他漂浮起来,朗基努斯在工藤茜与牙的注视下焕发光明。
“宣告:
此乃沾染圣血的朗基努斯。
此乃锚定人世的万物之锚。
此乃裁定善恶的圣洁天平。
此乃珀西瓦尔,手持圣枪之人。
身循人类存续之理,于此降下裁定。
于死亡中归来,不容于此世之物。
汝当于此终结!”
被撕咬,每一份血肉每一份精神都被撕咬。
早已没了血肉,视觉之外的感知也全部消失,混沌的身躯不该受到任何影响。
可痛苦在它的躯体中创生出来,这是怨灵们为他们的仇敌定制的独有的刑法。
无限的痛苦中。
它看见了炽烈的光降落下来。
血色的花苞绽放又破裂。
他闻见了落入脑内的、浓烈而诱人的馨香。
他听见从心底响起的、热烈而狂乱的飘渺笑声。
他迎了上去,连同怨灵融化在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