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难即将降临，在开始的时候。

    从第一块骨牌开始，是不可阻挡的洪流。

    折断纤细或粗壮的树木，毁坏弱小或强大的生命。

    将土地上的花草，掩埋在未盛放时候。

    哀嚎，呻吟，祈求。

    环绕在这个，将要无人生还的地方。

    罪孽，罪孽。

    无可返还的罪孽。

    开始就降临的罪孽。

    11月11日，冬木。

    黎明并未到来，空气中填满了深红的絮状物。

    在暗红的光里，奔跑出来的是看不尽的怨灵。

    繁复的天空、虚幻的大地。

    世界在摇晃中撕裂出幻影，一切事物都变得虚幻不真。

    线条，面与面的交接、事物的边角所呈现的东西脱离重整。

    变形的冬木下，缤纷的巫女奔跑进正在脱离的世界。

    巨大的、堆成山海的怨灵，以及曾经隔着很远感受到的绝望和死亡。

    名叫白泽，名叫柏离，是自己Master的，那个坚强又柔弱的人。

    一直承担着的一切一切，原来就是眼前这个样子。

    嗖！劲发的箭矢越过巫女，成百上千地扎压向她前方的怨灵。

    穿透了一个、两个，在第三只上便没了力量。

    但能够使用的力量不止弓弩。

    不被形体和魔力拘束的幻灵精骑彼此重叠，冲将上来，把仍旧阻挡在前进道路上的怨灵击退压垮。

    古老的、人群与人群的战争于这冬木一角重现，无序的怨灵不在意这逆行的人，于是通向怨灵起源之地的道路由此被开辟出来。

    越靠近终点的地方，怨灵就越庞大，终点的教会建筑被堆积成山的骸骨埋葬。

    最深的基底中，这些被埋葬的人们早就融合到了一起，所分化出的形体仅仅是在回归往兮。

    而怨灵之灾甚至还未真正苏醒，聚集于骸骨山中的怨恨尚未尽数爬出。

    闪避、突破、闪避、突破。

    曾经见过的道路在怨灵的纠缠下变化成古老的样子，闯入其中的人仿佛回到了被记录的那个战场。

    教堂的周围变成某种固有结界一样的事物。

    不，已经超出了固有结界的范畴。

    这是永久的、不可逆转的改变，是必须经过摧毁、清除、重建才能恢复原貌的实际变化。

    【残想具现】，现在该使用这个名字才对。

    幻灵们停步在此，前方已经没有任何阻碍她前进的要素了。

    怨灵们乐意将它们所经历过的痛苦施加给一切生命。

    走进骸骨山峰，或者被拖拽进去，仅仅只需要做出这个选择而已。

    娇小的巫女踏入其中，然后沉降。

    这究竟是山峰还是深坑，究竟是在上行还是在下沉，无法分辨。

    大概只有身临死境这一点是真的。

    灵基被侵蚀、被撕裂，将要消失的时候手中的古刀焕发出光芒来。

    四处流转被用作礼器，在这个过程中沾染的力量现在释放了出来，只驱散了一瞬，只保护了几个瞬间。

    她在这几个瞬间中继续向着深处奔行，然后在这途中感知到了契约另一端的起伏。

    微弱、却的确存在的起伏，它告知了他的存活，它指引了他的方向。

    泉涌出来的欣喜浸润了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阿国抵达了怨灵的深处、一切的中心。

    本该被怨灵填满的地方却是个空腔、是个礼拜堂。

    并不空旷，也并不宁静。

    孔，深邃的、难以描述的孔被锚定在高耸的穹顶下。

    孔洞中流溢出灰白色的、无法认知的物质，是来自世界外侧的混沌之物。

    不是通往根源的孔，而是通往外侧，通往无与混沌的外侧。

    它浇灌着巨大的、心脏一样坐落在层叠繁复魔术阵上的血色花苞。

    怨灵的挣扎、吼叫在这建筑内回荡，入耳的音声与入眼的怪状组合成让人躁乱难耐的一切。

    白泽，她的御主被丢弃在角落，身体完好，没有干枯也没有破损，似乎经历了真正的回复。

    出云阿国没法靠近，在魔术阵与血色花苞之前站着除此之外的人。

    这真的是人吗？

    这绝对没法算作人类。

    因为血肉的部分只占据了躯体的一半。

    浑身裸露，上下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孔洞，而孔洞里填充着奇异的灰色混沌光芒。

    与那孔洞里流出的物质相似又不同。

    “事情果然不会这样顺利，抑止力反应过来了啊。”

    发出充满厌弃的声音，半人转身朝向来到此处的阿国，露出了一张同样只余下一半血肉的恐怖脸庞。

    不是理应在此的教士，也不是曾在圣杯战争中出现过的任何一人。

    “你是来阻止我的吗，Caster。”

    半人说出阿国的身份，那声音似乎来自腹中，他早早了解到了眼前从者的职介。

    “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做什么。”

    巫女发出质问，身上自然散发的敌意连与生俱来的美感也破坏了几分。

    “我是什么？”

    半人朝着巫女的方向挥了挥手，一团组成了他身体的灰色混沌光芒被挥洒了出来。

    “什么也不是，只是‘无’，只是‘混沌’而已。”

    没有激起任何风，像真正的光芒一样没有实体、不受阻力，快到几乎连从者也没法反应过来。

    用太刀挡在了身前，然而持刀的手只感觉到了轻微的阻力。

    接着与它接触的地方就被夺走了，快速撒手后整个太刀都消失不见。

    “没用的，这里的规则已经被打破，混沌异质几乎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而你的魔力仅仅只够行动，你就快要消失了。”

    “据说抑止力会使用‘刚刚好’那种程度的力量来阻碍，但看来并没有把域外的东西计算在内。”

    填充成灰色混沌模样的那只眼睛，还有仍旧是血肉的那只眼睛，全都没有喜悦或得逞之类的神情。

    连别的情绪也没有，就像早已失去了这些。如果不是那双眼还给人强烈的被注视感，大概会让人错认为盲人。

    “你没有应对的方法，那么就没法杀死我。Caster，你要怎么做呢？”

    “欣赏抑止力的无力也真的很有趣。”

    半人话语中的情绪忽然高涨起来，可眼神和动作全都没有变化。

    就像是另一个、并不操纵着躯体的人在喊叫。

    “你这家伙，根本就是被孔里流出来的东西冲坏脑子了。”

    巫服少女抽出了另一把刀。

    并不是备用的武具，而是本属于斩三郎的近身刀，对她来说刀身过长，刀柄也难以环握。

    但因为不是实际存在的刀，所以通过魔力加以调整就能勉强使用。

    足够用来击败眼前的‘人’。

    没有方向的地方，万物为一。

    有无归一，生死归一。

    既是指向万物的原点，亦是作别万物的终点。

    赋予长度为第一向，事物便在一条无始无终的直线上互相追逐，或者在有界的线条上徘徊。

    将宽度作为第二向，平面诞生在两者的协同之间，上下出现在左右之间，事物有了长宽与轮廓。

    以厚度为第三向，事物就变得立体起来，世界成为我们所熟悉的静止的样子。

    再以时间作为第四向，便囊括了过去与未来，变化与活动也在其中诞生，成为了人类所生活、所能见的完备世界。

    那么产生一切的根与源、尚未抵达的无/混沌。

    以此两者，以一切因缘为指向的视界，是何种模样？

    既连通内/这侧，又连通外/那侧的孔洞，世界只是一张薄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