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交谈
10月10日,夜。
让Lancer变成Lancer?召唤阵?
他感觉到自己的猜测正在被验证。
最该出现却没有出现的人,圣杯战争帷幕之下的暗流。
“我从来没有设下过那种阵式,也没有那种能力。”
“如果不是参与圣杯战争仅仅只需要资质,那么我连参与都无法做到。”
否定掉工藤茜的猜测,他慢慢站起身来平视着她,没有将召唤阵的话题继续下去。
“Lancer并没有需要实现的愿望对吧。”
直击真实的言语所带来的压迫感毫不逊色于朱陆的红瞳。
“我没有义务对你说这件事。”
工藤茜回避着。
“但这是只需要知道Lancer的真名就能确认的事。”
白泽陈述着抵达这一答案的逻辑,仅仅维持着人形的外表伴随着话语表达出未曾异化的意志。
“拥有圣枪、善于投掷的骑士,珀西瓦尔,作为曾经协同加拉哈德归还圣杯的骑士,除了作为抑止力的代行者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来参与圣杯战争。”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仍在寺岛宅顶戒备的Lancer。
“如今在这里的从者只有一骑,没有任何人能打扰你,你没有什么应该做的事吗,Lancer。”
抑止力的代行者?这是什么。
没有任何人能打扰,又是什么意思。
骤然听到的新名词让她再次头疼起来,稀奇的说法也叫人难以理解。
“不,虽然曾经迷惑过,但我的使命不是你。”
圣枪骑士终于回应。
“这样啊,难怪从工坊之后你身上的敌意就消失了。”
白泽的声音依旧平稳,接着发出了质问。
“那么你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珀西瓦尔,这场圣杯战争中究竟还有什么。”
“我只知道它还未降生,还未到来。”
“什么线索都没有吗,大概的方向、模糊的位置、感觉到的东西,什么信息都可以。”
“所感受到的使命只是在某个时刻向着某个地点发起攻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追问就此告终,却不妨碍他做出猜测。
“真是模糊的使命啊。”
“还未降生,还未到来,所以是预言一样的东西。”
“是并不确定的东西,所以是有可能因为告知什么而变化的东西,对吗。”
回应白泽的只是沉默,他知道已经没法问出更多了。
依旧必须在迷雾中抉择方向,不希望将结果依赖于运气之上,结果仍然需要赌博。
无法确定的、充满风险的未来。
所有的暗示与苗头也许只是一厢情愿的虚想。
“你没有欺骗或者刻意隐瞒吧,珀西瓦尔。”
为谨慎而做出最后的疑问。
“以骑士之名起誓。”
圣枪骑士做出毫无虚假的宣言。
“那么我没有疑问了。”
白泽与Lancer的对话结束就此结束,然后——工藤茜将它接续下来。
“你们这次也不打算解释一下你们说的东西吗。”
扭曲世界之物,她记起恢复真名时Lancer对于所谓使命的形容,那时说是与白泽有关,结果轮到白泽提起时同样还是一片迷雾。
她脸色不善地看着这两个轻易挑起话题又打算轻易结束的家伙。
“我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没法解释。”
白泽对她回应道,声音中潜藏着几乎微不可察的失落。
“你也听到了Lancer的说法,那也许是某种为之行动反而会变得更糟的东西。”
“到时候相信Lancer就好了。”
他停顿一下,做出了这样的结论,然后朝着远离寺岛宅的方向走去。
在工藤茜察觉到异常时,已经走到右侧巷道入口。
白泽在那里停了下来。
“为了不莫名奇妙地打起来,我姑且先问一下。”
他转过身来与工藤茜和Lancer相对,原本处于同一立场的两人一骑在这一行动下似乎瞬间对峙了起来。
“我接下来要离开这里,你们打算怎么做。”
突兀的行动,突兀的提问,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夹带了令人某种不安的预兆。
“你要干什么。”
工藤茜着认起他的目的。
“如果是重要的事,我和Lancer可以陪你一趟。”
“很可惜,那样的话就行不通。”
白泽轻轻回绝,语气平柔而坚决,没有留下任何反对和辩驳的空间。
“这是我打算独自行动的意思。”
“呐,你知道如果你死掉的话这座城市里面的人也会死对吧。”
工藤茜的语调变得危险起来。
“知道。”
“那你凭什么说出这种随便行动的话来,要是你就这样死掉的话要怎么办。”
“那样的话确实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但是就算等下去圣杯也没法取得。”
没有将关于时限的话说出来。
定时炸弹会让人耐心用稳妥的方式拆解,燃烧的手雷只会让人有多远丢多远。
如果期限近在眼前的话,自己就会被不顾一切地丢去深海。
这一点她已经告知了,的确也算办法。
但结局也只是迟来而已,厌羡生者是所有怨灵的本能,被抛弃在深海也迟早会攀爬上岸。
白泽想了想,继续说了下去。
“这场圣杯战争中出现了绝对战胜不了的敌人。”
“那个Saber是足够在数击之内斩杀从者的从者。”
“能够抵挡他的大概只有身为抑止力代行者的Lancer。”
“但是Lancer的立场决定了他并不能为了圣杯战争而全力以赴,消耗的力量会让他错失不知道在哪的、身为抑止力的使命。”
“所以此路不通,所以圣杯没法取得。”
“我必须寻找其他办法,可以理解么。”
工藤茜皱着眉端详着眼前的青年,他并不像是已经被袭击击破了胆气。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已经承认了圣杯无法取得这个事实并以此为基底行动。
然而Caster并没有被杀掉,仍然足足有三骑的战力,就这样放弃无论怎么说都太早了。
“我并没有见过Saber,也许事情就是你说的那样,Saber是没法对抗的从者。”
她没有反驳对方的结论,那是没有亲历过那场战斗的人绝对无法撬开缝隙的领域。
“但是除了对抗之外还有谈判,除了从者之外还有作为拖油瓶的御主。”
思考着各种可能,然后不可抑制对他轻率的选择恼恨起来,她声音转冷。
“哪里来的没有机会,你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去试。”
“为什么要轻易放弃,现在朱陆和Caster也在努力寻找Archer,为什么不多做一点期待。”
然而企图用信赖挽回局面的话术并无作用,她看见的依然是丝毫未曾动摇的眼神。
想要趁着对方动用物理方式一举拿下的策略也不得不终止。
“并不需要谈判,并不需要对抗,也并不应该做过多的期待。”
“我并不想等到朱陆的尸体。”
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会愈发让人以为是在自暴自弃吧。
期待用敌人的强大来压倒她恐怕是选错了路径,他做出最后的尝试。
“虽然总会觉得世界上没有无法击败的敌人,但是这种情况其实相当常见,总有这样一日会面对绝望。”
“你不需要担心我的目的,我绝对不希望灾难由我而来。”
“因他人而来的灾难只需应对即可,可有原谅他人的立场没有原谅自己的可能。”
“作为柏离的选择、作为白泽时的等待都会因此毁坏。”
“并不是中途更改了想法,也并不是慌乱无措之下的决定。”
“原本选择留在这里就只是在确认更多的信息,然后在等人而已,无论怎样我都会继续下去。”
“所以能否在这件事上相信我。”
然后白泽看见工藤茜脸上对这一提议的否定和绝不轻易放手的坚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尝试。
“我明白你的回答了。”
“朱陆其实并没有和你说清楚我的情况吧,但是你可以了解一下的。”
“这样你就会知道,事情一定需要一个解法。”
“感受吧,这是灾厄的十万分之一。”
埋于皮肤之上、藏于衣物之下的纹路,泛起血红的光。
扩散开,伸张为巨大红黑色缝隙。
散发着浓重血腥与肃杀的血泥从他的身体中溢出。
与那片被毁住宅区别无二致的腐朽气息铺天盖地涌来,身体不自觉地震颤、灵魂仿佛要被收摄其中。
“上道惶惶,戮我不苍;其身受缚,其道不昌。”
“嗟尔往来,汗马行疆;今无怜兮,不见人常。”
“Master,走!”
工藤茜被Lancer拉着快速后退,眨眼间距离拉开了数十米。
她听见那怪异躯体中有混乱嘶哑、令人颤栗的声音与之反唱。
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所谓的末日正在此刻。
白泽抬起手掌,继续吟唱。
“且纵尔/吾猖,且尽尔/吾殇;于今得解,于吾/彼得偿。”
“岐/其路无终,目止繁方;宿鬼无归,既得骋张。”
然后,吟诵咒语的人消失了,代替他站在那里的是巨大的邪物,甲身刃足,八臂持兵。
无暇关注逃离的白泽,眼前的巨大邪物,嘶吼着,狂乱着。
它破坏着它所能触及的一切。
灰白、朽坏,那片住宅区所经历的破坏正在这里复现。
远离、远离,骑士裹带着她不断远离,眼前的街道已经成了灰白朽烂的领域。
这是十万分之一?如果全部……
工藤茜感受到由衷的恐慌,然后被更大的恐慌唤醒。
“Lancer!这里可以交给你吗。”
她盯着眼前的怪物呼喊道。
“如果Master想要去追的话就去吧,这里不会有问题。”
持枪骑士应声道。
没再言语,工藤茜奔向未被邪物阻挡的另一条巷弄。
绕过Lancer与那怪物战斗的巨大声响,凭借着白泽离开时所选择的方向追逐。
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那个白泽的想法。
为什么会选择抛弃自己的从者,为什么会说出朱陆会死掉的话。
也许他是正确的,心里也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只要想到整座城市沦为那副模样的结局,就不能毫无作为地惶惶。
没法知道白泽的打算,没法知道放他离去的后果。
没法接受承载着这种灾难的人逃离到视线之外。
即便需要面对无法胜过的敌人,也一定比空自等待结局要好。
于是继续追逐。
在几乎以为已经错失了方向的时候看见了眼睛。
游动的眼睛。
从墙壁上,泥土里。
视野中所有的物体上,裂开来、张开出的湛蓝色眼睛。
绽放一样,游动着、窥探着,犹如活物的湛蓝色眼睛。
这是曾在歌剧院内见过的场景,是曾杀死从者御主一体的莎乐美的魔术。
是那个教士,是阿诺德·帕特里奇。
她伴随着这些游动的眼睛走近它们聚集的中心,看见了似乎已经被捕捉到、没法动弹的白泽。
早在进入城市的时候,就有些微的异常感了。
或许是因为无法专注而没能注意,或许是因为被Assassin吸引了精神。
于是当真相降临的时候,还有种原来如此的荒诞感受。
使魔,数量惊人的特化使魔,并不强大,但仅仅能够实现侦察与遁逃便已十足可怕。
是能够与那位assassin所建立出来的组织,相并肩的、甚至还要超过的情报网络。
如影随形地跟在身旁,之所以现出身来,是为了让猎物知道何为末路。
白泽向道路更加遥远的地方望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走来。
阿诺德·帕特里奇,将血肉化作视觉播种于世界的魔术师,观测万物、意图记录世界之人。
他盯着两个身影,忽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跟Berserker有联系啊,该不会她也是假死,教士,我可真是送羊入虎口。”
“只是遗留而已,你在为选择我而后悔吗?”
那边传来教士冷淡的回应。
“我哪来什么后悔的余地?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不都是只有这个选择了么。”
白泽讥讽着回应,撇向眼睛们的另一个焦点。
工藤茜正站在那里抬手抓揉着自己的脸颊,面具之下的另一张脸若隐若现。
‘面具’的的确确一直都在身上,从未摘下,衣物也与寻常不同。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瘦小些的身影。
巨大而扭曲的魔力,血色的额纹,癫狂之爱。
是森下叶子,是‘莎乐美’。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理应与这一切都毫无关系的友人。
追逐白泽的目的在见到她的一瞬被抛弃,工藤茜的内心只剩慌乱。
一定是因为自己,究竟是什么暴露了身份。
记起来了。
在这之前,在取得这面具之前,自己就已经与那教士见过了。
以毫无掩饰的原貌,她的心开始像铅石一样沉落。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所以叶子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白泽的声音。
“她出现在了白木大厦周围,Assassin发现了她和我的交谈,所以我只有将她送入教会。”
她挣脱了自责的深渊,向着自告罪行的他怒目而视。
不顾她眼神中的怒气,白泽对这个依然追着不放的女孩说。
“现在还有机会,‘莎乐美’的精神与她并不相融,她只是被赋予了某种力量、被操纵了。”
“所以不用来阻挡我、不用来夺回我,趁现在去解救她吧。”
“我该怎么做。”
工藤茜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寻求解法的时候声音几近祈求。
“击败她,用Lancer的枪维持性命,然后等待。”
“如果确实存在平息所有的未来,那么她就会得救。”
旁听的教士、造成这一切的推手旁观着,带着白泽一同离去。
“祝你们好运。”
临走时,那教士说出这样的话。
工藤茜看见他的脸上浮现从未见过的淡笑。
不像是游离于外的旁观者。
他看起来比她过去所见的任何时候都像一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然后,失序的友人,森下叶子。
‘莎乐美’袭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