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再见
冬木,将要毁灭了。
被告知了这种事,却没有一点实感。
即使从最高的建筑眺望,也无法看到尽头的建筑群。
钢筋与水泥搭建的世界,数十万人生活的空间。
地震、水灾……
能够在这些天灾中幸存的都市。
怎么会仅仅因为一个人的生死而毁灭。
见证了从者的存在,目睹了宝具的力量,亲历了顷刻而成的废墟。
如何还能自如地说出‘这不可能’。
因圣杯而起的战争,因圣杯而来的灾厄。
被杀死的、被替换的、被侵染的……
过去、现在,也许还有未来。
圣杯,圣杯。
万能之物,灾厄之物。
究竟要把一切摧残到什么地步才足够。
11月10日,夜。
工藤茜坐在屋顶突起的边缘上。
寺岛宅是平屋顶的二层一户建,从屋顶到地面的距离大概八九米的样子。
坐在屋顶边缘发呆是很危险的事,就算是身体强健的成人在这种高度跌落也很容易受伤。
触地的位置错误就会迎来死亡或者比死亡更糟的结局。
而这样的坠落却与也许会到来的东西完全没法比较。
冬木就是这种在危险边缘的城市,是坠落的人将要落地却见到尖利钢叉的时刻。
父亲、叶子、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同学、喜欢或者不喜欢的老师……
全部都会变成什么样子。
胸口的位置一阵难受起来,就像憋了成吨的闷气。
课本上说心脏只是个血泵一定是搞错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会像这样难受。
她烦乱的望着夜晚的城镇。
漆黑、没有月光的夜晚,星光也几乎看不见。
这样的天气,堆在天空的厚重的云,看起来像是灾难来临的预兆。
Lancer间隔着释放光亮。
寺岛宅成了海中灯塔一样的地方,今天之后也许会被说成是为了防备夜晚事故而设置的照射灯吧。
被神隐事件搞得风声鹤唳的人们并没有探索真相的闲心,靠近一点的地方更是熄了灯光。
为什么连警察也没有过来探查,Lancer发出的光并不是什么只能在事后发现的异常。
不来才是好的,不然父亲肯定身在其中……
所以,他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是啊,十五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却完全没有什么关于邪教仪式的传说。
该不会圣杯战争压根就是被允许的,一瞬间因父亲而起,对正义、对冬木警察的向往好像也要出现裂痕。
她的心情逐渐烦乱到无法坐立。
“诶!”工藤茜朝着已经身在屋外街道的朱陆大喊,“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天。”
为发声而从口中流出的气息不知道在哪个地方顿了一下,接着就不畅起来。
朱陆额外费了些气力才恢复过来,放在往常根本难以想象。
柏离不来才好,那样的话只会说明还有慢慢来的时间。
这样想着的时候,现实就将它打碎在地。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出现在远处,Lancer停止了继续释放光亮的动作。
一个穿着不合身的大号白色单衣,一个穿着不常见的巫女服。
是柏离和Caster。
白泽看见了在寺岛宅前等待着的两人,一个等在门口表礼旁,一个板着脸坐在屋顶边缘。
朱陆叹了口气,没有等着白泽慢慢走过来,而是迎了上去。
最终两人在一个刚好谈话没法让屋顶上的人听到的位置汇合。
神神秘秘的样子闹得工藤茜心头火起,好不容易错开的烦闷好像要顺着这个出口一起爆发。
如果跟上去一定会再一次被说成偷听。
她有些恨恨,想起了初见的时候看朱陆施咒后的场景,那时候也被奚落了一顿。
哈,所有一切一定都是这两个家伙的错,就算不是他们的错,也冤枉不到哪去。
一个整天奚落人,一个不知好歹地勾搭叶子,就算都救过自己也没法一笔勾销。
为什么现在还沦落到必须保护他们的境地,结束之后一个暴打一顿,一个踹得远远的。
但是。
不觉得希望拯救同伴是错的。
不觉得想要结束痛苦是错的。
更不觉得想平息灾难是错的。
结果家乡也许会因此毁灭的怨气究竟该放在哪里。
埋怨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制造圣杯的人,还是埋怨不知道在哪的开启了这次圣杯战争的人。
如果这两个家伙是Berserker、Assassin的御主那样的人就好了。
不,那样自己反而会真正沦落到必须保护犯人的地步吧。
该死、该死,现在反而还得庆幸这种状况吗?
胸口堵塞着的气息因此更加浓重了,工藤茜望向两人谈话的方向。
他们似乎已经结束了谈话,渐渐走到了房屋近处。
放弃越来越混乱的思考,工藤茜索性从屋顶上跳跃下来,省去了绕进屋内的功夫。
“我和Rider还有Caster去找Archer,你和Lancer在这里看好他。”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人两骑就离开不见。
转眼间工藤茜眼前就只剩下白泽一个人。
面色红润,身形适中,似乎比最初在公寓见到时还要健康,受伤什么更是无稽之谈。
但是,工藤茜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这个人已经死到临头了。
不需要什么修行、不需要什么魔术,即便没有任何迹象也能看得出来。
是身为人类的直觉,那家伙身上属于死的气息已经浓重到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得出来。
叶子,你究竟喜欢上了什么啊。
咽了口唾沫,工藤茜努力让自己从那份畏惧中脱离出来,深吸一口气将那不详的气场忽略过去。
“Caster怎么也一起去了?这边只有Lancer一骑没关系吗。”
“没关系,如果有从者找过来的话,趁Lancer挡住的时间我会用令咒把阿国叫回来,以Rider的速度也很快可以赶到,所以没有问题。”
两人之间好像重复起那日在公寓里各自表演的警民问答。
但没有在公寓所感受到的圆滑、讨好,也没有在追击‘莎乐美’时感受到的肃杀和迷惑。
平淡、温和、让人信赖。
的确,朱陆那家伙旁边如果只有Rider的话问题也很大。
工藤茜想起那道莫名其妙的伤口来。
阿国?好像是隐隐约约在哪里听过的名字,是Caster的真名吗,算了,想不起来。
她转向另一个问题,语气愈发接近那天的诘问。
“你们聊了什么?”
“只是说了些关于Saber的事。”
“你知道了对方的真名?”工藤茜的目光亮了起来。
“不知道,所以必须得先把Archer消灭,然后集中力量应对才行。”
这算什么嘛,没有一点好消息。
打过一架却还不知道对方底细,没用的家伙。
她靠在寺岛宅外围墙上,双手交叉在胸前。
心底的烦躁又一次涌了上来。
不然就把当初他住在那栋公寓里一个劲推销符箓的事拿出来,狠狠奚落他一顿。
那时候一副神棍的样子,不知道是从哪里一路坑蒙拐骗过来,还喜欢引诱单纯的少女。
没错,那个Caster也是少女的样子,还穿着巫女服。
这家伙肯定是个变态。
看着坐在路边石上的白泽,想要就这样说出口的时候却又停住了。
坚韧又脆弱,像叶子一样有种叫人没法责难的感觉。
“我说,不能趁现在跑到别的地方去吗。”
语气软化成请求一样,想要责难的心最后只说出了这种程度的话。
“去哪里呢。”
草原、荒漠、深海,总之是没有人的地方,那样就不会被人杀死,灾难也不会到来。
不,只是会在他崩溃死掉之后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迟来吧。
那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冬木不会毁掉,灾难会从眼前的惨状变成电视上的新闻,他的痛苦和别人的死去全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吧。
心里这样想,却没法理所当然地说出来。
忽视恩情,叫别人放弃希望去死,放弃两全的可能也放弃会因此遭难的人……
不行啊,结果是被道德拖累了吗。
如果都没有道德的话,这座城市也许就会被Assassin他们毁掉吧。
没错,自己没道德而别人有道德的话就最好了。
该死,完全没法认同。
为什么他们要选择这个地方。
圣杯!圣杯!
“用了圣杯就赶紧滚蛋!”
无奈地抛下这句话,工藤茜负气瞪着夜空。
想到了什么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坐在路边石的白泽身上。
“先说好,如果你受了伤马上要死的话,我肯定会想办法把你丢尽海里。”
“有多远丢多远,有多深沉多……”
她停住了,半是惊讶半是慌乱地退了半步。
那个身穿大号单衣,看起来比起过去还要健康红润得多的青年,忽然变化了。
鲜红的血丝爬满了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原本还看得出肌肉的地方萎缩成了褶皱的干块。
漆黑却凌乱的头发变成长且枯黄的样子稀疏披散。
行走的血尸,盗掘的骸骨。
难以被认知为人类,坐在一边、依旧动弹着的那个东西就是会让人这样认知。
“白泽?”
工藤茜咽了口气,一时间就连怒气什么的都被压了下去。
已经变成妖鬼了吗。
她望了一眼Lancer所在的地方,那个从者并未护至身前,注视着白泽的眼中只有怜悯。
原本就是这样的,工藤茜不知为何从Lancer的目光中理解了这一点。
为什么这样的身体还能说话、行动。
心里只剩下这样的念头。
抬头的时候见到了工藤茜脸上的惊愕,于是白泽察觉了自身的变化。
“是昨晚发生的事,总之并不是变成了怪物。”
“虚饰魔术是阿国做的,应该是需要本体供魔的那种,她离远了自然也就失效了。”
他稍作一番解释,然后发问。
“工藤小姐,我有话想要单独对Lancer说,可以吗?”
向上望去,穿着洁白铠甲的Lancer也正投来目光,彼此对视着又彼此分开。
“你想说什么。”
没有答应,在白泽忽如其来的开口中,工藤茜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Lancer的真名是珀西瓦尔对吧,并不是为了圣杯而来,只是出现了意外所以参加了圣杯战争。”
让视线回到女孩身上,白泽回答道。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工藤茜很是惊讶。
啊,难得的交谈机会却忘了确认这件事了,那个杂物间不就在他房间旁边吗。
“那个让Lancer变成Lancer的召唤阵是你准备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双手从胸前放下,感觉自己察觉到巨大真相一角的工藤茜变得谨慎而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