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落幕
这是月光皎洁、光辉的夏夜。
幽深的水井囚着年轻的先知。
今晚的圆月浸没在血泊里,美丽的公主将要起舞。
她的奴隶为她送来香水,还有七层面纱。
她脱下凉鞋,赤着脚。
她要在血上跳舞。
月亮变得赤红。
星星就像成熟的无花果一样坠落。
太阳黑如毛布。
莎乐美,我可爱的美丽的人儿。
现在你可以向我讨要奖赏。
请为我,用银质的盘子,盛来。
盛来?
盛来约翰的头颅。
“一夕为梦,不见真形,……”
朱陆悄无声息的将隔离剧场与外界的结界打开,这是为了防止Assassin从外部搅局的手段。
舞台上那个令人怜惜的人儿穿上了那套纱,赤着脚在年轻军官的血泊中起舞。
那并非七纱舞,被小池冴子额外披上、用于舞蹈的纱,只有一层。
旋转、旋转,舞动、舞动,像是一个精灵。
这不该是歌剧的内容,这一刻她不像任何人。
而是谁都不知道的小池冴子。
没有人指出这一点,舞蹈把握了所有人的心。
但这舞还是伴随着观众心中的落寞结束了,她身上的那层纱飘落在地。
第一次,她确切地看向了在场的人们,而不是某个心中的遥远虚像,她向众人伸出了手臂。
手掌上没有任何遮盖,翻转过来,那里刻着三道血红的、犹如荆棘囚笼的令咒。
没有必要等待,令咒昭示了她的身份,只是在她身上显现的,那种迥异于正常御主的气息依旧令人困惑。
即便在惊异之中,朱陆与工藤茜迅速理解了事态。
“抓住她!”朱陆调整了自己的命令。
“律动吧,律动吧,律动吧……”
初涉魔术的女孩吟唱着修改过后的咒言,内在的鼓动伴随着力量抵达全身。
而在更加快速的吟唱声下,朱陆消失在原地。
快过他们所有的,是Lancer掷出的长枪,以及已经看不清身影的Rider。
场内的人们依旧坐在观众席位上,没有动弹,没有谁能理解这忽如其来的混乱事态。
舞台附近的‘莎乐美’忽然跃起,在靠近急行而来的Rider之前,伴随着巨大的闷响被无形之物击飞。
Rider毫无阻碍地穿过这道防线。
小池冴子身上的魔力忽然间进一步地鼓胀起来,在下一个瞬间超越了人类的界限,抵达了从者的境界。
她变得不同了,眼神忽然间热情而妩媚,声音变得魅惑而诱人。
她轻笑着,与她之前的所有微笑都要不同。
像是她所饰演的人,那个莎乐美,从古老的历史中走出借着她的身躯复活。
仿佛生命绽放般的舞蹈骤然结束,世界在热烈之中翻转为现实。
猜测以比想象中更加异常的方式成真,这根本违反了英灵召唤的机制!
然而现实存在于此。
附着于御主之身的莎乐美向着眼前的人们纵声呼喊:
“众人啊,为我献上约翰之颅。”
荆棘样的令咒伴随着她的祈求声逐一消失。
与她重合的魔力源点膨胀翻涌开来,用于强令从者的令咒被用作单纯的魔力注入源点之中。
她张开双臂,任由长枪与刀锋穿过她的身躯。
——拟似宝具,真名解放——
“化为髅骷,吾之爱。”
不止是Berserker的御主,同时也是能够释放出宝具的Berserker本身。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Master!”
Rider抽身后退。
圣枪猛地倒飞而回,倒插在工藤茜身旁,光明大放。
舞台上出现了血色的红潮。
疯狂在其中嘶鸣,渴望在其中呼喊。
它向着所有人奔涌而来。
霎那间,血的颜色从那舞台上蔓延到剧场的每一个角落。
氤氲在场内的烟气飞快显露,抗衡了一瞬后消融在那血色之中。
无形的屏障在因术法被击穿而大脑抽痛的朱陆身周出现,血色的冲刷下浮现出宛若人体的轮廓。
嘶吼声与肉体的撕裂声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在红潮之中。
来此看剧的观众们,没有谁的心智幸存下来。
然而在Rider与Lancer顶着红潮再次登上舞台之前,异变到来。
一层又一层的红潮之间,一切忽然间停滞下来。
天花板上,帷幕之中,水井,宫殿,王座。
弥漫的血色之中,静止的舞台上。
存在缝隙的地方,张开了一双双湛蓝色的眼眸,注视着红潮中心的莎乐美。
眼睛与目光,锁止了血潮与她的时间。
将观察之物静止以便记录的魔术,压迫得此地恍若异域。
角落里,那个似乎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教士,忽地凸显在这一片血色之中。
在两名从者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他行走到那位莎乐美身旁。
她的身躯在颤抖,腹间的伤口血液无阻碍地向外流淌,行动犹如木偶般一动一顿。
——呲——
她的身体上出现了枪伤与刀伤之外的空洞,教士的手里握着她的心脏。
她的肢体变得无力,身上涌动的魔力瞬间衰落。
舞台上睁开的眼眸一一闭目,铺盖了整座剧场的血色倒退般收回。
一切重新显露在众人眼中。
观众席上,所有人都卧倒在地,脖颈处或者双手的位置满是血液。
男性尽皆死去,女性的眼瞳中只余下无神采的空洞瞳孔,那些早早到场、未起到任何作用的‘莎乐美’尽数化作灰烬。
剧场的观众席位上,已经没有能够称作正常的活人。
小池冴子的躯体卧伏在舞台,血液从胸口的空洞之中汩汩而出,白皙而纤细的手臂无力地瘫软在血泊之中,头颅被一双手握着。
手的主人看了眼正向这边跑来的工藤茜,目光又转到几乎已经到达身前的朱陆。
低垂下来,继续手中的动作。
“一般来说,心脏与大脑才是真正的死穴。”
他语气平淡地说着,声音中没有一丝多余的起伏。
——咔——
这是脊柱扭断的声音。
少女的美丽头颅被扭转了数圈。
“这样就结束了。”
说罢,他站起身,看着赶来的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两名从者,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如他所言,这场戏剧的主体与客体尽皆死去,自然没有需要继续的东西。
“结束?你应该早就看出来那家伙是御主了吧,为什么等到现在。”
朱陆看着那个仿佛再次脱离世界的教士,毫不留情地质问:
“那个从者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和御主共用身体。”
“你是早就知道才会一直守在舞台上的吧,为什么不早点阻止她。”
工藤茜的声音也从朱陆背后追了上来。
“Berserker和她的御主都已经死去,你们说的事情当然已经结束。”
他平淡地回复着。
“回答我的问题。”两人同时说道,又同时看向彼此。
过了一会,朱陆在少女眼中没有丝毫停息的怒火中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不早点阻止,这样的结果很不错吗。”
没有两人相争得胜的喜悦,工藤茜指着舞台下的一切质问道。
“因为那段舞蹈实在很美,所以你为什么不提前阻止呢?”
那教士反问道。
“我——”工藤茜的话语卡了在喉咙中央。
有太多的理由可以用来解释。
她没有发现,她预料不到,她没有足够的能力……
这一切都能用来解释她没能提前阻止一切的现实,而他不同,他看起来那么轻松地停下了Berserker地行动,他应该能够提前阻止。
所以他应该提前阻止——
工藤茜的思维卡死在这句话之上。
是的,这个世界从来没拥有能力者必须行使能力的规则。
“发现了啊,我完成了自身的义务,但拯救他们,那不是你的愿望吗。”
教士散漫地说着,话语敲击着她的内心。
她沉默着,接着忽然理解了发生的一切,理解了眼前的这个人,以及自己毫无意义的质问。
事情就只是自己没能救下想救的人而已。
而现在,自己只是在质问一个本就不在乎这些死亡的人,只是某种自以为是的强求罢了。
之前也差不多吧,借助Lancer的力量让朱陆做出有利于自己的约定什么的。
不,Lancer不能被排除在自己的力量之外,而且那本来就是平等交易。
“我明白了,你本来就是个见死不救的人,看来我的确很蠢。”
伴随着重新回归的心态,她的声音也随之平静下来,愤怒被丢入心底阴燃。
“那么这一切是你设计的吗?”
这份愤怒必须找到激发它的对象,并向其倾泻。
“并非如此,我仅仅只是个旁观者,何况,这场圣杯战争并无插手的意义。”
教士变得稍微认真了些。
“没有插手的意义,这是什么意思?”旁听着对话的朱陆突然开口问道。
工藤茜看了忽然插话的朱陆一眼,退开一步将对话的权力让出。
“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说我与这圣杯战争无关而已。”
“但我觉得你就像是在说结果已经注定一样。”朱陆没有轻易放过。
“只是你的误解罢了。”教士的表情依旧平静,接着反问道,“你要继续在这个问题上问下去么?”
“不,既然你不愿意说,想来问了也是白问。”朱陆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没有再做纠缠,“我就问最关键的好了,Berserker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仅仅只是个监督者而已,御主们为了取胜采取的手段并不在我的关注范围之内。这种事,你该询问她本身才对。”
教士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多余的起伏。
“她本身,你在说笑吗?……,好,那换一个问题,开启这次圣杯战争的人是谁,这你理应知道。”
“是的,但我的义务中可不包括提供这些信息。”
他的态度像一堵坚墙一样堵在朱陆的心口上。
“Rider。”
朱陆轻声说着,黑甲红服的从者顺势向前一步,所持的长刀微微抬起。
教士的态度毫无动摇,目光甚至没有偏移丝毫:
“这没有用处,虽然从者的确拥有强大的战力,但我希望离开这里的话也并无问题,只是这场战斗余下的问题就只有你们自己遮盖了。”
说罢,他指了指舞台上下的尸体,以及那些失去了灵魂一样的演员。
“还有别的疑问吗,我要开始处理这些东西了,为你们遮盖魔术行动才是我的本职啊。”
“装神弄鬼的家伙。”
朱陆终究没能奈何得了他,从牙缝中咬出来一句嘲弄,接着转身离开。
“处理操纵Berserker做出这一切的人,在不在你的义务之内?”
工藤茜看了看离去的朱陆,向那教士问道。
“不在。”教士的回答简短而果决。
将希望寄托在这种人身上,自己果然只是个白痴。
再次感叹了自己的愚蠢,她转身跟上朱陆的脚步。
11月6日夜,白木大厦顶。
一人一骑静静地等待着可能的袭击,然而预想中的猎物却并未出现。
既没有尝试在歌剧进行的过程中干扰试探,也没有在朱陆与工藤茜两人离去时袭击。
就连Assassin也收敛着没有异动。
地下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的强烈魔力波动,昭示着某位从者在释放宝具之后死去。
朱陆那张难看的脸上看得出事情并未如预料之中顺利进行。
白泽不死心地在白木大厦楼顶上继续等待着,直到几人彻底离开他的视线。
Archer的袭击依旧没有到来。
如果对方并不打算在能破解他身上的防护之前尝试动手的话,那么再次对决的时候,面对的必然就是针对性的魔术或者宝具了吧。
事情要变得麻烦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里的事结束了,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