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剧场
11月6日,晨。
积蓄了一日的乌云并未在夜晚化作雨水,今日也依旧漂浮在空中,遮蔽东方初现的阳光。
天空因此暗沉着,在这暗沉的天幕下,冬木东山町的森林坡地上。
朱陆盯着那与工藤茜在山林中穿行横挪的身影。
虽然构成从者的主体是预先利用圣杯仪式所准备的灵基,但从者依然需要接受御主的魔力来完成日常行动。
如果说灵基对于从者来说是肉体,那么由御主提供的魔力就是食物。
从她的情况来看,别说供给魔力了,说不准还会因疗伤反向消耗Lancer的魔力。
但那个从者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甚至能随便挥洒魔力引动宝具,除了有令咒的束缚外,简直就像是与她无关的独行从者一样。
他究竟是哪个英灵?
这是本不该有的疑问,能够毫不排斥地回应这种圣杯战争召唤的朗基努斯持有者,按理来说只有骑士巴林才对。
“停下。”
他朝着那依旧在树林中穿行的人影喊道。
也许是因为获得力量的兴奋,也不排除是想要努力地熟悉和测试这份能力。
那家伙持续锻炼到现在。
“怎么了。”
工藤茜的身影在林中停下,似乎正整理着因剧烈动作以及与树木之间的各种碰撞而凌乱的衣物。
“已经早上了。”
朱陆指了指外边的天色,这是个也许会因树林的荫蔽而难以被身处其中的人察觉的事实。
林中的人显然没有发觉这时间的变动。
“这么快?”工藤茜的声音有些讶异。
她从树林中走出,身上那套由朱陆借出的男士衣物,外套的部分不出意外地破损着。
这是在昨夜森林中闷响不断的时候就已经注定的事。
“你欠我一套衣服。”朱陆没有放过这一点的打算,接着问道,“你打算练到什么时候,别兴奋过头了,晚上会是场硬仗。”
“小气鬼。”兴奋过头被戳穿的工藤茜眼神飘忽着,“不会碍你的事,现在几点。”
“早上七点的样子。”
朱陆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腕处,那里有一个小巧的机械时钟。
“歌剧开幕时间是晚上11点,虽然已经让Rider探了一下地形什么的,但下午的时候还得提前准备才行。说起来,你对自己现在的本事心里有数了吧。”
“完全不是Lancer的对手。”
“很好。”
朱陆像是鼓励她一样拍着手掌。
“记住,这份力量是给你保命的,以及如果非要和魔术师打的话,近身是你唯一的机会。”
“这点Lancer说过了。”
就是这点叫人疑惑,故事里的骑士巴林可不是什么细致温和的家伙。
朱陆没有在这个时间追根究底的打算,他结束了这个话题:
“时间不多,要休息赶紧休息,如果到时候精神恍惚,我可不会管你。”
“下午你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吗?”
工藤茜开口问道,她希望能够提前了解一些。
“有啊,把整栋楼炸飞就好,歌剧自然就不会开始了,剧场也会被封锁,完美。”
朱陆看了看她随口说道。
“这样是不是……”
“动静太大而且不可能搞定也许会出现的从者对吧,所以只能老老实实潜入调查,听听歌剧。顺便排除对方把我们炸飞的可能。”
“哦。”
工藤茜耸了耸肩,向着那个由Rider搭出的帐篷走去。
“还有一件事。”朱陆叫住工藤茜。
“怎么了?”
她停步回望。
“以防万一,就先告诉你了。”
朱陆没去看她,而是摆弄着已经将熄未熄的篝火。
“不要随便对白泽动手,如果Lancer真的伤到他,会发生相当麻烦的事。”
什么意思?
工藤茜刚想追问,却见到那个家伙甩手走向了他的那个帐篷,没有一点继续解释的想法。
她向同样听着这句话的Lancer看去,见到了一脸凝重的表情。
他也一样知道这个事吗,还是说能只是感觉到,大概也同样没法回答自己吧。
切,没一个把话说清楚的,她在心底暗念着。
“谢谢。”靠近Rider时,她想起自己那临时帐篷的来历,仔细道了声谢。
黑甲红服的从者轻轻点头。
……
11月6日,下午。
白木剧场。
在初兴的城镇,快速发展时所兴建的初期建筑,往往会以城镇为名。
而拥有本地名称的建筑,就像是城市子嗣一样,能取得当地人天然的信赖。
外来的企业,大约也会希望以此融入当地,获得认可。
然而白木剧场的命名并未采用这个策略,与远野大厦一起作为外部资本的代表,在这座城市中彰显着其所有者的力量。
它目前位于远野大厦地下一层,将在两月后的新年正式投入使用。
现在关于它已经基本完成的消息就已传开,这正是那些悄然发放的戏剧票券的功劳。
同时剧场方明确表示在票券中显示的开场时间,即11月6日晚十一点时,剧场将短暂开放。
这坐实了所谓神秘票券的真实性。
尽管事件频发,但对许多人来说那些似乎仍然遥远,今天涌向这座大厦人群依旧不输往日。
其中男女结伴的比例比过去更高,这正是歌剧对情侣的额外优惠带来的影响。
在戏剧开始的十小时前,朱陆与工藤茜躲避着人们的视线抵达了附近的天台。
虽然小心翼翼,行动大概也已经被不知道在躲哪个地方的Archer和Assassin发现。
一个散布在人群里,一个俯瞰全城,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不被关注的偏僻角落能够脱离它们的视线。
之所以选择不走街道,也是因为群聚的Assassin实在太过麻烦。
“感觉上会像是和前天晚上一模一样的情况,搞不好演员们现在就已经全部到齐了。”
朱陆望着不远处那栋大厦,说了一句。
“你指的是戏剧?”
“我指的是我们这些人。”
朱陆转头瞥了眼这个听不懂暗喻的家伙,言语间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Assassin散布在人群里,Archer在看不见的远处,白泽躲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而我们在天台上吹冷风。”工藤茜补上了一句。
“没错。”
他摊起手,不仅毫不尴尬而且还笑得相当愉快,接着神色正经起来,将手指向那座大厦。
“我不会提前疏散那栋楼里的人,也不想你这么做,你可以接受吗?”
虽然是询问,朱陆的语气中却没有给工藤茜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如果拒绝,想必会得到分头行动之类的回答。
“办戏剧的人应该早就料到我们会来。”
她探讨性地问道。
“可如果我们把人家的观众赶走了,戏剧就怎样都开始不下去了。”朱陆依旧远望着大厦,“何况现在里面说不定有一大堆Assasssin,提前动手谁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
工藤茜无话可说,这是她无法反驳的事实。
“你默许了的话,我就继续说我的安排。”朱陆自己将话题继续了下去,“你靠近后台顺便看一下情况,被发现也不要大起干戈,我需要先在附近做一点手脚。”
“是什么?”她不由得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稍等。”
朱陆转过身来,正对着工藤茜,凭空勾画。
[——思想键纹启动,思想盘连接——]
“太乙当目,虚闻不见行藏,空六耳。”
伴随着奇异的韵律,魔力随朱陆移动的指尖显现,勾勒为她未见过的简洁而神秘的图案。
她感觉自己仿佛变得有所不同,却又无法了解那变化来自何处。
“好。”
朱陆轻拍手掌,让十指互相交叉着。
“现在,只要不惹人注意,你就不会被发现,当然,一些特别的人例外,那么,再见。”
说罢,同样施下几道魔术,他踏出天台,身体如羽落般飘荡而下,没给她留下一点关于这个魔术的具体信息。
……
远野大厦内,人们逡巡往来。
工藤茜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存在于世界之中,却脱离于世界之外。
不是消除声音、消除影像,而是脱离,变成了存在感低微的某,像是那个站在教会祭坛上的教士。
与她所有的想象,都要不同的魔术。
她开始借着这份魔术寻找起地下一层的入口。
朱陆没有说过这效果会持续多久,得尽可能有效地使用才行。
通向地下一层的电梯还未开放,大楼内似乎只有安全通道处有着通向那里的门。
嗒嗒,工藤茜听见从楼梯底下传来的脚步声。
有结伴的人从那里往返,她退到不会与那两人相撞的一侧。
在等待他们离开的时候,听见他们互相交谈的声音。
“这里的门也还没有开,冴子小姐还没开始准备吗?晚上的戏剧是骗人的吗?”
“不会吧,也许有专门的员工通道,剧场说会打开外边地下通道的大门,大概还没到时间。”
两人过来的方向,有一扇对开的铁门,那里想必就是进入剧场的门。
但门上挂着一把锁,此路不通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工藤茜向着楼梯上下张望,没有见到另外的人影。
做了个深呼吸,她拿出了那根曾经打开白泽房门的铁丝,如法炮制地打开眼前的门锁。
“Master。”Lancer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
咔!工藤茜将门锁了回去。
“怎么了?有人过来?”她飞快地收起手中的铁丝。
“不,只是我觉得,是不是该由我先去查探一下。”Lancer略有歉意的说道。
“啊?这个,没有必要吧,已经到这里了。如果你先进去,单独呆在外面的我也还是很危险啊。”工藤茜松了口气,“还不如两人一起。”
“确实如此,只是Master,您要小心了。虽然我没有察觉到里面有从者的迹象,但也许依旧存在危险。”白色骑士的声音低沉着,有些自责,似乎想起了昨日没能察觉的袭击。
“我知道了。”
她重新拿出手中的铁丝,再次打开那扇通向剧场的门。
门后是通向剧场内部的简短走廊,只要多走两步,就能在侧面见到直通剧场却还未启用的电梯。
没有灯光,只有通道外的光线能够透入一星半点。
穿过这走廊,转弯后便能见到整齐排布在剧场内的座椅。
剧场内也同样昏暗一片,
这根本不像即将开演戏剧的样子。
是自己到早了,那些人还没有过来?
还是已经发现了溜入剧场的自己,因此隐藏起来?
“那边有人。”白色骑士显出身形,出声说道。
啪!
仿佛是对这句话的回应一般,Lancer望向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天花板上排布整齐的条状电灯一一亮起,整座剧场在呼吸间一览无余。
在剧场的左侧,一个人影伫立在操纵灯光的按钮旁,几乎要与环境混合在一起。
穿着一身黑色,衣物的样式叫人有些眼熟。
“你们来早了,歌剧还未开始。”他正对着进入剧场的一人一骑说道。
是陌生的声线。
“你是谁?”工藤茜反问道,身体紧绷起来。
“我?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人影向工藤茜的方向走来,他身上的服饰逐渐清晰。
那是曾经在教会见过的,阿诺德教士的服装。
但眼前的人显然不是那位教士。
尽管说话的腔调同样有常人没有的生涩,却比曾见过的那位教士流畅许多,最重要的是,面容完全不同。
难不成所谓的教士都有某种长期不得说话的修练?工藤茜暗自琢磨着。
“你是那个教会的人?”
“没错,和你们一样,为了处理Berserker而来。”
“是吗?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我倒是觉得你更像是控制Berserker的人。我也没在教会见过你,教士服什么的,随便在哪里都能买到吧。”
那教士笑了笑,抬起手,在神情戒备的工藤茜眼前,翻出了手背。
除开绕在指间的十字架手链外,那里空无一物。
“如你所见,我没有令咒,也并非御主,欺骗你对我来说并无益处。”
“至于没有在教会见过我,那里本来就只有阿诺德教士一个人,不是吗?”
工藤茜被说服了,却依旧没有信赖他的打算。
“你有发现什么吗?”
“如你所见,现在这座剧场内,只有我一人。”
“Berserker没有出现?”
“当然,不过迟早会出现吧,也许是在戏剧开始前,也许是中途,也许是结束后。”
“……,你对将会在这里因Berserker的行动遭难的人怎么看。”
踌躇片刻,工藤茜再度抛出这个问题。
也许像祭坛上的那名教士一样的家伙并不多,她心里升起这样的想法。
“是可怜的人呢。”
眼前的教士回答道。
“你打算救他们吗?”
“这是他们的命运。”那教士摇了摇头,“我等无权干涉。”
“这只是个借口,你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女士,无时无刻都有人死去不是么,这是世界的常态,何必为此悲悯。”
“这不一样。”
“对我来说并无不同。”
言语的交流就此停止,工藤茜没有理会那教士,带着Lancer朝着舞台后走去。
舞台上空无一物,舞台后的准备室中却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道具。
绘有月夜、宫殿的图版、木头王座与纸的冠冕,还有华丽或朴素的犹太衣装。
无论是布景还是各种音响,都完备到只差使用者。
再平常不过,没有涉及神秘与魔力的物体。
但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场歌剧是许久之前就被计划好了的吗。
在准备室的背后,另有一扇门,配备着不再是她能够用铁丝捅开的锁。
门的上方挂着员工通道的字样。
已经没法得到更多的信息了,也许自己该在大楼的其他地方看看,去找到这条通道的另一端。
工藤茜记忆着这通道的方位,只要找到在这通道上方、可疑的区域就行了吧。
现在的自己哪里都能混进去,身上的魔术给了她这样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