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踪迹
11月2日,下午。
叶子的父母并未在家。
于是省过了客套交流的环节,森下叶子拉着工藤茜一路穿过客厅来到她的卧室。
与工藤茜自己随意简单的卧室不同,这是间称得上温馨的房间。
墙壁被粉刷成棕褐色,柜子和写字桌是原木色,床被放在正对窗户的位置,被子上绘着一颗颗松果图案。
连卧室也很像是只松鼠的巢。
让工藤茜坐下休息后,森下叶子便翻找起来,很快就拿出了自己的收藏。
那是个精致的红木盒子,装着各种零散的小玩意。
写得满满当当的日记本、造型独特的小瓷人、外壳上有刻字的坚果壳……
虽然早就觉得,像是叶子这样的人,说不定会有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收藏起来的习惯,但实际见到还是为这满满当当的一盒有些吃惊。
叶子啊,你还真是像极了那种童话故事中的无忧无虑的主人公。
可惜,这次过来并不是要寻找这个,不然一定要仔细翻看一下。
“叶子,可以去帮我倒杯水来吗,我有点渴了。”
“嗯,你等一下。”
目送着森下叶子离开,工藤茜站起身,开始在这房间中寻找起自己的目标来。
如果是叶子的话,那个东西应该在……
心中忖度着,她将森下叶子床头的枕头拿开。
一个明黄色的御守显露出来,是那个叶子不记得却真实存在的御守。
心头一松。
果然放在这里,她心中暗想。
这下可以将自己患上某种臆想症的可能性排除了
不动声色地将那枕头下的御守拿走,将枕头放回原处。
不明原因的噩梦和失忆,神秘与古怪的背后总是伴随着危险。
这件事不该让叶子参与进来,让她认为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
自己是不是也该像这样将一切遗忘。
不行啦,如果不会做噩梦的话我也很想当做没发生,工藤茜想起让自己困扰起来的元凶。
何况,就这样退缩也太不象样子了。
“阿茜,水来了。”
端着一杯水的森下叶子正从门口回来,看见拿着她过去日记猛瞧的工藤茜。
“嚯,‘今天看到阿茜教训那些欺负人的家伙,总感觉她好厉害,像是那种所向无敌的骑士……’,诶,原来叶子你是这么看我的啊。”
工藤茜一边读着日记上的内容,一边窥看叶子害羞的表情。
“别笑我啦。”
森下叶子捂着脸将日记从工藤茜夺了回来。
“不开玩笑了,看了你的日记,我感觉自己没事了,叶子,你先回学校吧,我决定要像一个骑士一样战胜噩梦。”
“阿茜,不要笑我啦,——,你真的没事了?”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森下叶子认真起来,没有直接听从工藤茜的话:
“阿茜,你像是有事瞒着我的样子。”
工藤茜被这反问弄得一愣:“没有,不会,我可不像叶子你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工藤茜再次意识到友人失去了那段记忆的事实,她咳嗽一声。
“是昨晚梦见的,就是因为这样才是噩梦啊!”
“阿茜你不要这样说啦。”森下叶子没有再追问下去,“不要太勉强自己哦。”
“真的没瞒你什么啦,而且我不会勉强自己。”
最后这个说法被勉强接受。
离开森下宅,工藤茜目送着森下叶子的离开。
即将毕业的现在,对叶子来说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可不能卷入什么糟糕的事件里。
差点忘记,机警也是小松鼠的优点之一。
……
不远处那栋出租公寓依旧耸立在那里。
原本平常不过的建筑,此时多了几分神秘与阴森。
既然护身符依旧存在,那么住在那里的人也不该消失,会招致噩梦的住所,真像是三流恐怖小说里的东西。
既然能够消除记忆,那么招来恶灵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工藤茜心中有些踌躇,如果真是这栋公寓的问题,那么当自己再一次接近这里,会不会让噩梦进一步加重?
比如显出真身之类,她咽了口唾沫。
如果想要真相的话,恐怕是不得不来的,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止步吧。
该死,如果见到那家伙,一定要给他好看。
犹豫着,但终究还是一步一步来到了那栋公寓的前方,过去也经过许多次,但从未有现在这样慎重。
向上看去,二楼的那扇蓝色的房门紧闭着,窗帘拉下,看不出是否有人,就像是昨天来时那样。
虽然想就站在下面将那人叫出,但一想这么做,总会有种因胆怯而输了一阵的感觉。
于是,犹豫着还是上了楼,来到那蓝色房门面前,轻轻地敲起门来。
没有任何反应,即使加重敲打的力道,那房门也没有打开的迹象。
耳朵贴近,放平呼吸,也听不到房里的任何声音传出。
不在?
的确,昨天他是临了三年级放学时间才回的公寓,现在才三点左右,他不在也说得通。
工藤茜顿时起了立刻下楼离开的想法,她为自己的胆怯有些羞愧。
如果那人不在的话,即使待在这里也没有任何作用。
仔细想来,那人不会是逃了吧。
如果发生的异常来源于他。
那么在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我和叶子一个噩梦缠身,一个像是丢失了记忆一样后,为防止再被找上,离开这个已经暴露的住处无疑是个好办法。
自己和叶子的区别只有御守的有无,却症状各异。
难道御守就是失忆的源头?为什么不让我和叶子都丢失记忆,那样才能更好隐藏吧。
即使认为我不会去接什么护身符,但也不至于尝试都不尝试。
如果异常不来源于他,而是像他所说的,是房子的缘故。
可为什么直到他来到这之后才出现,而且只找上了我?
还是护身符的原因?起了保护?
心思在两种猜测之间徘徊,想要得到事情的真相却仍需要其他的信息。
只有再见那人一次才行,可是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会不会已经离开了这里?
啊,不想等了。
她在心中做出了某个决定,转过身,向着这条丁字路的各个方向眺望。
又离开原处,将公寓上下查看了一番。
嗯,应该不在附近,只要装作是在某处找到了钥匙一样,路过的人应当也不会注意到。
工藤茜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来,插进门锁,细细地听着锁孔里的声响。
这是从慎一那学来的技巧,虽然一般用不上,但也算是小有用处,比如让她再也不用担心忘带钥匙。
要说用做这种用途,这还是第一次。
技巧并未生疏,她小心地打开房门,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尽管比起之前的敲门,开门的声音要微不足道得多,但初次做这种形同闯空门的事,多少有些紧张。
虽然大概率对方不在,但要有个万一……
恐怕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吃,闹大了说不准还会连累到父亲。
收手又做不到,只能小心行事了。
房间之内没有任何灯光,难以想象有人在这种无光的条件下生活工作。
不在?还是在睡觉?
不能确定,昨天他休息得也不是一般的早,完全不排除是个昼伏夜出的夜行生物。
侧身,让更多光线从门口射入,黑暗的环境也有了些许改善,房间里的摆设依旧与昨日一致,与卧室之间的隔断门也一如昨日地半开着。
唯一变化的,是墙上的符咒。
原本贴在各处、井然有序的符咒此刻消失不见。
走了?
如果按他所说,符咒可以防止噩梦的话,毫无疑问,他一定离开了。
闯空门带来的紧张感稍松。
没有武断地做出判断,工藤茜继续在着房间中绕行,朝着那半开地卧室望了一眼,一片空荡。
已经没有更多可以藏人的地方,那家伙走了。
闯空门带来的紧张感彻底消失。
“真是有一手啊,给人添了麻烦后就一走了之。”
工藤茜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咬着牙说道。
不信邪地,她再一次将房间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将目光投向了每一个角落以及每一处墙壁。
既然曾经住过,总会留下什么痕迹,她是这样想的。
然而,依旧一无所获,她有些颓废地坐在那张矮桌上。
如果不是已经在森下叶子那里确定了护身符的存在,那么一定会进一步地质疑昨日那场会面的真实性吧。
或许就此结束对这件事情的探究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但是,像这样被人耍了还没法回报实在是很不爽啊!
而且,那噩梦会不会就此持续下去?
想到这里,工藤茜头疼起来。
恐怕只有去寺庙拜拜了,期望着冬木的寺庙也像那家伙的符咒一样灵验。
诶,寺庙,柳洞寺!
工藤茜猛地站了起来,对的,那个家伙说过他要去柳洞寺。
虽然不知道这话会不会也是用来搪塞自己的说辞,但恐怕也是自己现在唯一的线索了。
既然这样,现在就去,或许能碰上,没有遇上的话也可以试试能不能通过寺庙解决自己的问题。
没有迟疑,她朝着房门走去。
门外天色尚早,如果现在赶过去,应该能在寺庙闭门前抵达。
抱着试上一试的心态从房门走出时,眼角却不经意间瞟到了一抹灰影。
像是某种灰色衣袍的一角,又像是某种有着灰色皮毛的动物,在视野里一闪即逝。
若不是对自己的眼神有足够的信心,说不定会以为是眼花了。
在持续噩梦之后,精神恍惚下的错觉?
还是说有什么人或者动物在附近,灰猫?
啊,没必要紧张,自己只不过是从一间空屋子出来而已,就算被人看见,也可以说是追踪可疑人物。
回想起来,之前上下打量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这样的人和动物。
害怕惊扰到对方,她慢慢朝着灰影出现的地方走去,想要了解那灰影的正体。
那是自己所在二楼的另一间房子,同样是蓝色的房门,却在走廊的另一侧,与铁质楼梯毗邻。
进了那个房间吗?
印象中,那个房间是用来堆积杂物的,地上铺着一层塑料,上面堆着一些纸箱和桌椅,应当是房东留下的,自己翻开看过,都是空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虽然好奇房东为什么不将那些东西卖掉,但当时也只是略看了一看就忽略过去,难道有东XZ在里面?
在房间门口停留了一下,她试着推了一推房间的门。
房门被异常轻松地推开,它没有上锁,就像是在等着自己的到来。
与那个白泽所在的房间一样,窗帘被拉下,里面一片灰暗。
然而与那天自己到来时不同的,房间里的杂物堆被清开,那层塑料被卷起,露出了藏在地面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关上房门。
那是一套繁复的圆形图案,铭刻着她看不清的文字和花纹,或许是存在什么荧光物质,随着她的到来,纹路在昏暗中亮着微光。
不知为何,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加速搏动,不,不是心脏,而是更加靠近胸膛中央的地方。
纹路带来的荧光愈发明显,她看见在那图案的前方,墙壁上涂抹着字迹。
下一刻,那字迹也亮了起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诱使着,又或者是出自自身对其内容的好奇。
她不自觉开始诵念,最初有些磕绊,而后便逐渐流畅起来:
纯银与铁。与基石签订契约之大公。
筑壁于降临之风前。闭四方之门。自王冠而出。
于前往王国之三岔路上,循环往复吧。
……
‘心脏’在愈发激烈地搏动,泵起的血液在身体中清晰流转,某种东西,像是恍然苏醒一般,雀跃着、欢呼着,蔓延出根须一样的触角,抵达身体的各处,与神秘勾连。
铭刻于房间地面上的纹路所散发出的光芒开始壮大,仿佛是某种仪式正运转开来。
诵念变得庄重而严肃,声调也高昂起来,她像是着了魔一样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感觉到,自己体内爆发出的洪流,正与那地上的图案相连。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与自己呼应,接着身体像是熔炉般热了起来。
诵念来到下一个阶段:
——宣告。
汝之身体听吾号令,吾之命运系于汝剑。
如遵从圣杯之归宿。顺此意、从此理者,回应吧!
于此起誓。
吾为成就世间一切善之人。
吾为施行世间一切恶之人。
从抑止之轮而来,天平的守护者啊―――!
高声吟诵出墙上咒语的最后一句,地上的图案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
在耀目的光芒消失之后,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与现代格格不入的,身着白色铠甲的持枪骑士。
精神瞬间冷却,理性骤然回归,工藤茜后退数步,撞在关闭的门扉上,双唇因惊讶而无力闭合。
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我做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从脑中冒出,各种猜测在脑子里乱成一团。
唯一可以确定的,大概是自己干了不该干的事情这一事实。
真想给方才还在诵念咒语的嘴来上两巴掌。
“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持枪骑士开口问道,声音温和,感受不到任何危险。
“什么东西?”
慌不择言,少女不加思考地说出此刻心中最真实的疑问。
“Servant--Lancer,真名为……,巴林,骑士巴林。”
“所以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近乎崩溃,少女绝望地呻吟着。
11月2日,夜
深山町,在远离白泽、森下叶子、工藤茜住宅的另一处住宅里。
烛光之下的暗室,骤然爆发出一阵白光,一如过去在不同地方发生过的那几次一样。
而在那光芒散落时,一道单膝跪地的着甲身影出现在银白色阵式之中。
“我该叫你什么呢,servant?”带着莫名威势的声音从骤然出现的人影身前传来,抬头看去,那是一名再寻常不过的黑发青年,却有着一双夺人心魄的红瞳。
着甲人影低下头来,似乎习惯了不得直视的交谈,而后沉默着,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像是在咀嚼着什么。
嘴角弯起,似乎看见了什么值得愉快的事情,他在微笑,他在喜悦,而后抬起头来,见到了眼前的青年。
“Master的话,可以叫我仲卿,但考虑到求胜,或许还是叫我Rider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