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二层公寓。

    入眼的是间奇怪的房间。

    客厅只有几个坐垫和一张矮桌。

    右侧是冰箱、灶与、锅、橱柜组成的简易厨房。

    左边半开的隔断门后是铺着一床榻榻米的卧室，简洁地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

    奇怪之处并不在于它的陈设，而是被贴在房间各处的各种各样的明黄色符咒。

    为数众多的符咒，以及拉上窗帘后房间中不甚充足的光线。

    二者硬生生将一个朴素的房间装饰得像是电影中闹鬼的凶宅。

    “你这里闹鬼？”

    工藤茜看着这房间的模样发问。

    “没有闹鬼，只是我本人比较爱好这方面，所以自己有绘制一些符箓，有时也在网上售卖。”

    背对着她们的青年当即回复，接着又做出补充。

    “但是我画的东西没什么作用就是了。”

    工藤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头有些不屑。

    神神鬼鬼的东西，哪有什么用处。

    分出几分精神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叶子，这位失陷的好友脸上已经满是崇拜。

    这种事情究竟有什么值得崇拜的，她开始头疼起来。

    唤醒叶子理性的事看来顺利不了了。

    “要不要边吃边聊。”

    没有去关注身后两人的动静，青年走近客厅的冰箱，然后回过头询问。

    “我这里有些水果。”

    “不了。”

    工藤茜捂住森下叶子正要直接答应的嘴。

    你就不怕有迷药什么的？

    张着嘴对好友无声斥责，工藤茜为友人完全丢失的警惕心感到痛心。

    “好吧。”

    青年没有在意，换了个方向向房间中心的桌子走去，盘腿坐在了矮桌的一侧，接着伸手示意。

    跟在他身后的工藤茜拉着森下叶子坐在了青年对面。

    “要聊什么呢？”青年犹豫着用食指敲击着桌面，“嗯，你们对符箓感兴趣吗？”

    “嗯？这种情况不该先说说自我介绍么？”

    工藤茜一怔，奇怪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啊，是的，抱歉，我有些忘了。”

    青年无常识似的笑着拍着脑袋道歉，接着不假思索地回复。

    “我叫白泽，你们直接叫我白泽就好。”

    听起来像个瞎编的假名，工藤茜心中里有些怀疑。

    算了，他要用就用下去吧，真名总能查出来的。

    “我叫工藤茜，她叫森下叶子。”

    没有驳问，她向眼前的青年说出了两人的姓名。

    “叫我叶子就好。”

    森下叶子顶着工藤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弱弱地说。

    “是工藤小姐和，呃，叶子，对吧。”

    “对。”

    森下叶子微低着头回复道，语气中的羞涩与窃喜几乎扩散到空气中。

    工藤茜一巴掌拍在森下叶子头上，无视她可怜兮兮的表情，恶狠狠地揉了几遍。

    “什么叶子，没那么熟，叫森下小姐。”

    “好的，工藤小姐，森下小姐。”

    名叫白泽的青年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

    停顿一下，又将话题拐回了原处。

    “所以，你们对符箓感兴趣不。”

    你是只有这个话题可讲吗，工藤茜心中忍不住吐槽，但很快又正经起来。

    “不，我们主要好奇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打算住多久，顺带一提，平时是干什么的。”

    工藤茜直视着白泽那有些飘忽的眼睛，一副警方问询的神色。

    面对这副架势，对面那自称白泽的青年愣了愣，接着也端正起来。

    “旅游，我有个朋友说这个城市很安静，还有一座很灵验的寺庙，大概住一两个月，平时一般研究些古籍什么的。”

    青年一五一十地抖落全部的规划打算，双眼毫不闪避地直视对面的少女。

    是么，为了旅游将原来的住客赶跑，租下一整栋公寓？

    工藤茜心中满是怀疑。

    “寺庙说的是柳园寺吗，它在外地很出名？”

    “柳园寺吗？是这个名字么，我记得我那个朋友说好像是柳洞寺。虽然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是他弄错名字了吗？”

    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些疑惑。

    “啊哈哈，是我一不小心说错了。”

    工藤茜拍着嘴佯装抱歉道，最终决定直接进攻。

    “我听说你租房的时候把整栋公寓都租下了，还赶走了原来的住客，是有什么原因吗？”

    “其实我有个远方亲戚想搬过来住，这个地方距离我家挺近的。可以的话，能不能带我看看这公寓的其他房间呢？”

    她补充道，给出理由也为自己检查那些可疑的空房留下借口。

    一旁传来质疑的目光，她随手将那发出目光的小松鼠的头重新摁了下去，面露微笑地等着对面青年的回复。

    果不其然，那自称白泽的青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接着，青年踌躇着说话了：

    “其实，并不是我赶走他们的。”

    “哦，我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

    工藤茜追问道。

    “是房东拜托我这样说的啦。”

    “其实，那些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是因为别的原因离开的，据说是遇见了什么诡异的事。”

    “很常见的吧，为了防止房子无法重新出租而隐瞒曾发生过的奇怪事情。”

    “唔，我就是这么被拜托的。因为这个，房东老板几乎没怎么要我的租房费用。”

    青年有些犹豫，接着像是放弃挣扎一样一股脑吐露出来。

    就像是在压力下自暴自弃了一样。

    “所以你这里真的闹鬼？”

    工藤茜皱了皱眉头。

    “闹…呃，肯定是不闹的。”

    面前的青年苦笑着回复。

    “我明白了，不过，这应该是被要求不能说的东西吧。”

    工藤茜为青年知无不答的态度感到有些奇怪。

    白泽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神色，他斟酌了一会。

    “这个，嗯，其实从开始的时候就有一点，工藤小姐您的语气。怎么说呢，有些像是便衣。我是说像哈。”

    “总之我一向很佩服这样的人，他们总是守护着民众的安全……”

    “停！”

    工藤茜脸上的神色怪异起来，旋即在下一个瞬间变得正气凛然。

    手底下的小松鼠满是配合地没有拆台。

    “嗯。”

    她只给出个肯定意义的鼻音。

    青年当即挺直脊背、端正坐姿，‘一定配合’四个字就像写在了脸上。

    “是怎么个闹鬼法？”

    工藤茜一脸公事公办地问起详情。

    “大概是接近的人会被恶灵缠身做噩梦的程度。”

    “——不过我没有遇到，或许是这些符咒起了作用，也可能只是以前住的那些人神经敏感。”

    “哦？拿来看看。”

    青年离开坐垫去了卧室。

    回来时，手上便拿了一张明黄色符咒。

    工藤茜的眼神在那似乎纤瘦得有些过头的手掌轮廓上停留了一瞬，而后接过那符咒，将注意力投注其上仔细端看。

    质地未知的黄纸上绘制着晦涩难言的朱红色文字，似乎带着某种神性。

    拿在手上，能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分量感。

    但那奇妙的感觉只在一瞬间。

    再仔细看时，不过是张用朱砂画着奇怪文字的黄纸罢了。

    “这是什么？”

    “避鬼符啊，据说能蒙蔽鬼的视线，让鬼无法看见持符人，从而规避鬼的袭击。”

    “你看，这个符咒的最上面的那个字是不是像一个‘避’字，据说，符咒这种东西啊，最初就是用来与神灵沟通……”

    “这个就是符头……”

    触及了自身擅长的领域，眼前的青年似乎来了兴致、有些亢奋起来。

    长篇大论得像是要从符咒的来历讲到符咒的制法再到符咒的各种应用。

    “停！”一堆从未听过的名词弄得工藤茜相当头疼，“总之就是能避鬼是吧。”

    “呃，嗯。”

    被打断的青年看出了对面少女的不耐烦，长篇大论被堵在嘴里，最后只漏出两个音节。

    “你见过鬼吗？”

    “啊，这个。”

    青年讪笑起来，带着含糊的语气说。

    “应当是有的吧，要不要买一张？”

    得，是个神棍。

    工藤茜目光古怪起来，使劲揉了揉一旁森下叶子的脑袋。

    为什么会看上个神棍啊，盯着眼前这人左看右看，她替好友有些不值。

    “不需要，拿回去吧。”

    工藤茜将手中的符咒朝着对面一伸，只见对面双手接过，神情郑重，完全没有丁点随意。

    好吧，或许能算个僧侣。

    工藤茜心中对他的印象略微改观。

    等等，闹鬼的宅子，僧侣，符纸，还有不信邪的女主角，这是不是撞上鬼怪片的经典设定了。

    她的脸色一时古怪起来，但很快就将这种奇怪的念头抛去脑后。

    “带我们看看这公寓剩下的那几个房间。”

    工藤茜记起自己来时的猜想，决定多看一会，接着便要拉着森下叶子起身。

    “行，房东倒是有给我那些钥匙，说是如果我得空清理还可以抵消房租。”

    青年回道，接着有些迟疑。

    “叶子小姐就不用一起了吧。”

    “也好，你先在这。”

    工藤茜对着森下叶子说，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补充。

    “顺便看看这个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森下叶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奇怪她对青年的莫名怀疑，但依旧微微点头。

    一一查看了剩余的几个房间，看见了不出意外的脏乱景象。

    四处乱丢的衣物和摆满地面的快餐包装，同样不出意外地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这点在对方爽快带她查看的时候就能想到了，凶手嫌疑犯哪有可能这么干。

    他看起来不是那种能打的，不存在借机行凶的可能。

    在谈话中并没什么异样，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有点特别爱好的游客，或许还能算是有点小聪明。

    虽然到这里旅游有些可疑，但冬木也并非没出现过外国人。

    如果他与那些失踪案相关的话，从他表现来看，线索什么的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地被找到。

    如果不相关，那就果然只是自己神经过敏。

    工藤茜这样想着。

    “回去吧。”

    看完剩余的几间空房，工藤茜向那位一直和自己保持着些许距离的青年说道，语调柔和了几分。

    青年点头回应，两人一同回到了属于公寓二层的房间。

    “没事了，我们走吧。”

    工藤茜看见森下叶子依旧乖巧地坐在那里，她对着好友说了一句。

    然后就见到了对方那一脸不舍的表情。

    呵，看来是没什么发现，而且魂还被勾走了。

    “走了。”

    工藤茜站起身来，朝青年挥手作别，便要拽着森下叶子离开。

    “等等。”

    白泽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工藤茜和要被拉走的森下叶子。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御守。

    似乎是之前去卧室拿符咒的时候一并带出来的。

    样式再寻常不过，正面书着‘厄除’二字。

    看起来像是早早备好的。

    “叶子小姐，这个给你。”

    在森下叶子脸上微红满是期待的表情中，白泽将它塞到了她的手里。

    “谢谢。”

    森下叶子低着头，小声地感谢着，不敢直视身前人的脸庞，捧着那御守飞快离开。

    被丢下的工藤茜被这变化弄得有些发愣。

    回过神来，她指着那位刚刚送出御守的青年，脸上露出些凶狠的笑来。

    “我说你啊，不要对我家叶子下手。”

    “嗯。”

    对面的青年目光诚恳地点头，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没再理睬这个家伙，工藤茜追了出去。

    “我说你啊，那家伙就是个神棍，没什么好的。”

    追上捧着那护身符傻笑的森下叶子，工藤茜劝说道。

    “而且，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说不定下周就走了，你可别被骗得财色两空。”

    “我知道了。”

    森下叶子嘴里说着、耳里听着。

    只是一脸欣喜，没有放下御守的意思。

    “顺带一提，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工藤茜为自己的毫无收获感到有些心累。

    回首再看向那个房间时，它的蓝色房门已经关闭，窗帘内似乎也漆黑一片。

    不会是打算这个时候开始睡觉吧。

    确实像是一身睡衣的样子。

    这也太早了，甚至没到晚饭的时间，是那种昼伏夜出的人？

    这样的话又是怎么和叶子碰上的？

    回想起来，那人的话虽然没有什么破绽，公寓里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还是很奇怪，眼神总是飘忽不定，每讲几句话就会看向别处，似乎那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如果他看起来很紧张，或许可以理解为某处有人躲在房间里，但并没有。

    不仅每次看的地方都不同，而且还都只是墙壁之类根本没法藏人的地方。

    所以只是某种习惯么？

    等等，要真的有人藏着，刚刚让叶子单独呆着是不是太危险了。

    工藤茜后知后觉地出了身冷汗。

    自己果然还是不够谨慎，反思，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