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小妖灵智初开，躲避天敌时误入村庄，被村中猎户捉住，送入镇上酒楼，险些成为碳烤全兔。

    幸而一位小公子贪玩误入后厨，见小妖原形雪白漂亮，心生欢喜，便将小妖买出，方得保全性命。

    小公子仁善，将小妖放归山林，小妖便立誓，救命之恩，来日定结草衔环以报。

    六年前，小妖道行增长，终是修得幻化之术，便入世寻找恩人，然凡人寿数有限，百年时光，恩人早已步入轮回，小妖法力低微，辗转人间，始终未能寻得。

    三年前，小妖误入一处结界，得我妖族前辈指点，方来到此城，寻到恩人的转世，即小妖的夫婿——杜郎。

    杜郎才华横溢，然时运不济，屡试不中，难免心中颓废，恰逢婆母重病，难以照料杜郎，欲为杜郎聘一贤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妖便以身相许，嫁予杜郎为妻，为杜郎操持家务，侍奉婆母，照料起居，唯愿杜郎专心读书，来年金榜题名，加官进爵。

    小妖谨遵人间规矩，绝不曾以法力谋取金银，欺凌凡人，一切皆是小妖日夜劳作所得，请两位道长明察。”

    菟娘深深下拜，谢玉溪却是眉目紧皱，浑身气息冷沉，道：

    “菟娘，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此话是何人告知于你？”

    “这……小妖常闻人间女子皆有此言，小妖常年寻找恩人，身无长物，便以此报恩。”菟娘低声解释。

    闻言，谢玉溪脸色更是青黑，为免这人气得太狠，明月只得出声道：

    “菟娘，人妖殊途。”

    “啊？道长的意思是？”菟娘不解。

    “凡人脆弱，难抵妖气侵蚀，凡人若与妖结合，凡人折寿，妖损道行。”

    “折寿？杜郎……”

    “你道行浅薄，不过妖兵之境，法力更是低微，人形乃你以幻化之术所化，蒙蔽凡人眼晴而已。

    在我们眼中，你依旧是一只双足直立的巨兔，你如此情况，与人结合，只会害人害己。”

    妖族修行，与鬼道相似，亦划为妖兵、妖将、妖王、妖皇、妖帝五阶。

    妖族启智，即为妖兵，待修得幻化之术，便可幻做人形，欺骗凡人之眼。

    “菟娘，你应有传承记忆？”妖族历来以血脉传承延续族群。

    “小妖资质低微，修得幻化之术后便入世报恩，未曾细读族中传承。”菟娘双膝跪地，哀求道：

    “一切皆是小妖之过，与杜郎无关，小妖愿付出任何代价，恳请道长救救杜郎。”

    “无法相救。”谢玉溪漠然插嘴：

    “你与凡人夫妻三年，损他三十年阳寿，而你百年道行尽毁。

    菟娘，你近日是可是幻化之术愈发费力，偶尔还会露出兔耳？那便你道行将毁的征兆。”

    “是。”菟娘摊软在地，哭泣道：

    “可杜郎是无辜的。”

    “那不重要。”明月微微摇头：

    “他与你订立婚书，行夫妻之礼，规则之下，公正严明，论迹不论心，并不会探究他是否知情？

    况且，三年夫妻，你道行将毁，法力渐消，总有不妥之时，他当真无半点察觉吗？

    大庆妖鬼现世，百姓皆有耳闻，他身为读书人，又岂会半点不知？”

    明月眼含叹息，看向谢玉溪，道：

    “道门如何处置此事？”

    “劝诫离去，若不从，诛之。”

    “菟娘，你可愿离去？”明月询问。

    “我……”菟娘犹豫。

    “想好再答。”明月轻声劝道。

    空气一阵沉默，许久，菟娘抬起双眸，恳请道：

    “小妖想再留三日，可以吗？”

    谢玉溪望向明月，明月望着菟娘，良久，颔首道：

    “可！”

    瞬息，明月飘然而去，步入寂静无声的街道，谢玉溪紧跟身侧，欲言又止，明月垂眸不理，足足半刻钟，谢玉溪总算开口：

    “明姑娘，这样很不公平。”

    “何处不公？”

    “那凡人娶妻，并不知菟娘为妖，反而因此折损寿命，这不公平。”

    “自来夫妻一体，同富贵，共荣辱，菟娘乃那凡人之妻，菟娘受过，凡人同受之，又有何不公？”

    “这……”谢玉溪也说不清楚。

    “人间奉从男尊女卑，女子三从四德，父权夫权压制着女子的言行举止，令其成为男权的附属品。

    故而多为男子牵连女子，可那些抄家灭族之罪，世俗男子又有几人知会妻女？罪责之下，不也妻女同罪？”

    明月解释，顺便教导着：

    “谢玉溪，你乃修道之人，岂可以世俗眼光看待夫妻二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因果之下，又岂分男女？”

    “是，殿下，玉溪受教。”谢玉溪恭谨行礼，是他着像了。

    “你尚且年少，阅历浅薄，待时光日久，一切自会明白。”明月安慰道。

    “殿下，玉溪尚有一事请教？”

    谢玉溪连忙凑过去，难得鬼王愿意指点，他自然要多问两句。

    “说。”

    “人妖当真不能结为夫妻吗？”

    明月抬眸，深深凝视着谢玉溪，威压深沉，谢玉溪不自然的垂眸，小声解释道：

    “玉溪有一故友，与一狐妖情投意合，但他的家人不允，将他关押地牢，还不准我探望。

    我想知道，此事是否毫无转机？”

    “有。”

    “有转机？”谢玉溪差点蹦起来。

    “待狐妖晋阶妖王，渡过化形天劫，待你的故友修至凝丹境之时，人妖之别彻底抹去，两人自可结为道侣。”

    道修五境：

    通脉、筑基、凝丹、炼神、化虚，与妖鬼五境相互对应，而谢玉溪更是天资卓绝，处于筑基初阶。

    “那就好。”

    谢玉溪神情兴奋，明月则泼了一瓢冷水：

    “好？你可知妖族化形劫、人族凝丹劫，何其凶险？天劫之下，九死一生。”

    “如此凶险？”谢玉溪惊呼，随即看向明月，询问道：

    “鬼王之劫也是如此吗？”

    “鬼王，非大功德大气运不可成，故而鬼王不渡天劫，除非……”她晋入鬼帝，阴神尊位，天道自会降下考验。

    “身具大功德大气运之人？那样的人自然一生荣耀加身，寿终正寝，又怎会滞留人间，成为鬼王？”

    谢玉溪默念着，陡然看向明月：

    “不对，你是鬼王？大功德大气运之人？怎么会呢？”

    “人世间，又有什么是不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