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长安成内，皇甫家的府邸乱作一团。

    再看此时的郿城，反而是一片祥和般的宁静。

    转眼间，距离韩马二人奇袭占据首阳山，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的光景。

    董卓这边，反而倒彻底的按兵不动了。

    回想就在半个月前，他还每天吵嚷着除贼灭奸的高昂口号。甚至麾下被他调动起来的西凉军主力，全都每天忙碌的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再看现在，一副完全悠然自得的模样。

    此时的董卓，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了。

    今天，董卓的兴致很高。早早起床之余，就叫刘艾到自己府中弈棋。二人对桌而坐，董卓满面春风，颇有雅兴。

    一边落子，一边不忘细细品味着刚刚送到府中的新茶。

    “太师久在郿坞，可知朝中如今局面？”

    对面的刘艾一脸洒脱，此时悻悻般的看向董卓。反观董卓，居然仍旧只顾品茶弈棋。面对他此时的询问，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没问，不过用脚想想也能知道。如今的皇甫嵩，应该是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亦如同那秋后的蝗虫，只怕也没两天的蹦头了。”

    “呵呵。”

    刘艾忍不住苦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提点董卓一下。

    “京师最近传言，韩马二人占据首阳山，声势日渐浩大。太师按兵不动，皇甫嵩那边却暗中多和朝中群臣有所往来。”

    “此皆意料中事。”

    不等刘艾的话说完，董卓就打断了他的话。

    此时的他，再清楚不过。自从韩马奇袭占据了首阳山开始，皇甫嵩就彻底慌了。

    怎么说也都是苦心经营的家业，眼下一夜之间变了天。这样的结果，莫说他皇甫嵩，便是换做任何人也都接受不了。

    “此番市井传言，明显是皇甫家有意放出去的。除了让太师了解此事，不能推脱不知以外，显然还有利用舆论想要将太师置于高峰而后推下去的意思。”

    “此等小计，我岂不知？”

    董卓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茶杯，面对眼前的棋盘，却毫无顾忌的欣然落子。

    “至于他暗中勾结群臣，也算是吸取上次朝会的教训。更何况如今我面对韩马，还选择了按兵不动。皇甫老儿生怕我破罐子破摔，让他做了赔本买卖。毕竟我是当朝太师，谁人胆敢动我。届时三月之期过去，就算我剿灭不得韩马，朝中群臣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所以太师认为，他拉拢群臣的目的是……”

    刘艾看样子，对此明显心知肚明。

    此番所以还问，就是生怕董卓不明白皇甫嵩的用意，为了以防万一。然而董卓接下来的话证明，自己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嗨，还不是想方设法的联名弹劾我。不过我董仲颖是什么人，又岂能让他们这帮跳梁小丑轻易撼动？眼下他皇甫嵩不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私下搞小动作，明着却对我爱答不理么。似如此，我偏偏要他向我低头不可。”

    “唉，你呀……”

    面对董卓脸上露出的一抹坏笑，刘艾无奈摇头，却终究忍不住一声嗤笑。

    作为为数不多了解董卓此次全盘计划的人，刘艾深知董卓此番并不是在危言耸听或者夸大其词。

    相反，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提前就预料到了。

    更确切地说，从韩马二贼被段煨和董越成功押解到郿城的那一天开始，董卓拟定的大计划就已经正式开启。

    大计环环相扣，基本算无遗策。

    其中的细节，更是把人性人心，窥探和把握的无比透彻。几乎步步为营，一旦深陷就绝无再逢生天的可能性。

    就像现在的皇甫嵩，看似还在不停蹦跶，实则早就已经是董卓拿捏的囊中之物。

    包括眼下针对皇甫嵩的反客为主之计，也早在董卓原本的计划之中。

    “就这种损招，也就你董仲颖能想得出来。”刘艾忍不住心中腹诽，却又不得发自内心的直呼其妙：“要我说，仲颖啊。你就是纯纯的老兵油子，而且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皇叔，你输了。”

    “啊？”

    刘艾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对桌的董卓。

    董卓满脸春风，伴随着手中黑子的落下，棋盘上的棋局也在此时落下了帷幕。

    “这……”

    刘艾瞪大双眼，甚至有些难以置信看着眼前棋盘上的死局。

    董卓“哈哈”大笑，下一刻竟是故作神秘的凑近刘艾，甚至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皇叔啊，听说最近城中的坊间，来了一班不错的舞姬。今晚，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你啊……”

    刘艾手指董卓，终于也忍不住也笑出了声来。

    夜晚，郿城的坊间歌舞升平，一片欢乐。反观西都长安这边，皇甫嵩却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又一次打了个措手不及，整整一夜没睡。

    自从占据首阳山以来，韩马二贼也算安静了半个月了。

    谁想就在今夜，身处山上的他们，竟是突然发难。

    借助自己积蓄在山上原本的辎重，武装部队，之后率领着麾下嚣悍的骑兵直接冲下山来大肆抢劫。

    关键要是抢劫普通的平民也就罢了，而他们的目标偏偏是类似自己这样的关中地方豪强。

    尽管豪强的家中，都有数以千计的护院、家奴还有私兵，甚至腹甲率极高。然而这些人就算再强，毕竟谁都没有经历过生死博弈的战场。

    遇到中原的官兵还好说，试问又岂是自小善武西凉异族的对手？

    一番袭扰之下，关中五六个大大小小的豪强家族损失惨重。

    当消息传到皇甫嵩的耳中，气急败坏的皇甫嵩打算亲自出马。不想大胜而归的贼寇，早就带着他们麾下的人马和打来的丰厚‘秋风’，安全退回了地势险峻的首阳山上。

    皇甫嵩心中愤然，但却只能撤兵。

    毕竟大肆进攻首阳山，仅以他家族内的兵马，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殊不知类似这样的噩梦，如今也仅仅只是一个招呼般的开始。

    或许是尝到了劫掠的甜头，之后三天两头，韩马二人都会在夜晚下山抢劫。皇甫嵩虽然有信心在山下平定贼众霍乱，但关中的豪强却各有各盘踞的地方。

    这些地方太过分散，目标也太大。

    关键问题是，皇甫嵩单以自家府内的家奴和私兵，的确也真的防不过来。

    自己又不是神仙，根本都不知道贼寇会从首阳山的哪个地方出来、什么时间出来，以及今晚的劫掠目标又在哪里。

    这样的结果，导致他每一次的重拳出击，最后都像是无的放矢般打在了棉花上。

    大军赶到、累得半死不说，下山劫掠的贼寇，人家根本就不跟你正面冲突。甚至最关键问题的是，他们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实力。

    即便打劫多次，始终都没有对自己的家族动手。

    到了后来，即便是昔日同为‘凉州三明’的张家也遭劫难。

    听到这个消息后，皇甫嵩算是彻底坐不住了。

    癞蛤蟆不咬人，他膈应人啊。

    最主要的是，关中地方豪强的首脑是谁，岂非就是如今的自己。

    眼下的形势，是所有关中豪强的家族，大大小小都有损失。唯独皇甫嵩的家里没有，这话你让皇甫嵩怎么解释。

    伴随着韩马二贼劫掠的肆无忌惮，关中豪强现在人人自危。

    起初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抵抗过。到了后来，基本闻风而动，只剩下了一个跑。

    毕竟西凉人嚣悍善武，还精通骑射。

    对于关中豪强而言，这些人的存在，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防又防不住，打又打不过。那除了跑，还能怎么办？

    自己家族的损失越来越大，反观皇甫家却能置身事外，没有丝毫的损失。

    “似如此，那我们还跟着你皇甫嵩混个什么？”

    一时间，类似这样的质疑声，也在豪强们之间闻风四起。

    此时随着韩马的劫掠愈演愈烈和越发的肆无忌惮，皇甫嵩也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在豪强们心中的威望正在直线下降。

    “父亲，首阳山已失。关中豪强这边，我们可不能再失去他们了。要我说，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和韩马那两个贼子彻底拼了吧。”

    “这……”

    皇甫嵩一脸阴沉，此时也没有了起初时候的泰然。

    他思隼多时，这才将迟疑的目光落在侄儿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皇甫郦身上。

    “郦儿，不知此事，你当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