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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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回 清梦压星河

    “分头,包抄!”约摸过了两个月,经过怀安和薛辕一番明里暗里的探查,蓝白兵团终于等来了那飞贼组织冒头的好机会。怀安薛辕与苏澜互相打配合,兵分几路来了个瓮中捉鳖,成功困住那伙飞贼。不过,那飞贼首领耍得一手好剑法,怀安薛辕苏澜一行赶到现场的时候,兵团的包围圈竟险些被他一人生生撕出一道口子。

    苏澜见快要压制不住,正欲上前,身侧的薛辕沉声说了一句“我来”先一步冲了上去。

    既然薛辕亲自上了阵,兵团其他人便自觉退出战斗,专心致志在一旁观战。那飞贼首领经过几个月来与蓝白兵团艰苦卓绝的来回周旋,即使现在身处重重包围之中,竟完全没有表露丝毫狼狈之态。和薛辕对打的时候,还有空闲对苏澜抛个媚眼,毫不掩饰一副流氓做派。要不是怀安拦着,苏澜早就咬牙切齿亲自上去把他砍成肉泥了。

    说来这年轻人确实不简单,经过这段时间无形中的交锋,怀安和薛辕都能强烈感受到这个素未谋面年方二十的飞贼首领是个思维极其缜密、胆大心细又手腕灵活的可怕对手。怀安薛辕先后几次周密的排兵布阵差点就可以端了他老窝,却每次都被他巧妙化解过去。这也就算了,他还不忘时不时回头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的还击。当然都是小打小闹,却也让人难受得紧。难怪苏澜头疼,这段时间下来身经百战的两大兵团长脑子里都只剩下四个大字:

    后生可畏啊啊啊!!!

    这是薛辕第一次和这位年轻的飞贼首领交手,他显然有一套自成体系的剑法,不过路子野得很。大概是试出来薛辕并非等闲之辈,他攻势愈加凶猛起来,招招照着致命处刺去。而薛辕意在制服,并非取其性命,故只得一边防御一边避免伤到他。如此,两人竟打得不相上下。

    “这飞贼不简单啊,竟和薛将军打得平手!”一旁围观的将士惊呼道。

    “平手?”怀安悠悠道:“薛将军可是个左撇子。”

    要知道,从刚刚开始,薛辕一直用的都是右手。

    怀安话音未落,薛辕抬起右腿直接往飞贼的剑刃上撞去。这一下本该当场血肉飞溅,不想一声“铮”的脆响之后,那飞贼的剑被薛辕单腿钳制直插入地。趁着他晃神的一瞬,薛辕锋利的剑刃已经架在他脖颈之间。

    “凌家后人?”薛辕问道。

    年轻人并不回答,盯着薛辕毫无受伤迹象的右腿反问道:“义肢?”

    一看这难缠的飞贼首领被缴了剑,兵团呼啦一下全围上来。年轻人见状十分识时务得放开剑柄乖巧得举起双手,虽说脸上一副愿赌服输的样子,却用打了胜仗般的语气惋惜得对着薛辕说道:“废了整条腿么,好可怜~”

    苏澜将他麾下百来号人尽数拘押,上前冷哼一声:“带走!”

    蓝白驻扎兵团其实本就没什么用来关人的牢狱,更别提一下抓了这么多人,根本没多余地方关押。苏澜命人腾出一部分兵团将士的住处,大家挤一挤这才安排下那些人。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可就没这么好待遇了,被结结实实铐住手脚关在地下石室。苏澜将他交给副手看管就去安排其他的事儿,之后又跟怀安薛辕碰头定了个调子,这才一起回到地下石室。谁知刚踏进石室,就看见那个负责看管的副手不知哪里找来的烧红烙铁正要往那年轻人脸上烫。

    “住手!”苏澜一个箭步冲上去眼疾手快打掉了那支烙铁,大声呵斥道:“你是第一天跟我干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们何曾这样做过!”

    “他……”副手看到苏澜身后的怀安薛辕,恨意中夹带怯意,终是没说下去。

    薛辕道:“你带他下去吧,我们俩在这儿就行了。”

    怀安点头:“走之前解了他镣铐。”

    那副手一听,急眼道:“这怎么行,他可是穷凶极恶之徒!”

    不过,说完便知自己莽撞了。毕竟帝国两大兵团长坐镇,驻扎兵团长也没说什么,还真轮不到他来担心。他低着头默默上前一一解开镣铐,正欲离开,不想那年轻人简单活动了手脚,冷不防从后面一把截住他,一手按住他剑柄,一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得在他耳边吹阴风道:“下次见面,我保证让你命丧黄泉、身殒大海。”

    说完便松手将他推出去,一脸无辜得对着全神戒备的怀安薛辕道:“嘿嘿,下面我们聊点什么?”

    曾经的蓝白凌家,虽比不得端素苏家、枫溪薛家这些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但因其几代家主皆宽厚善仁,门风正派刚硬,逐渐成为东南沿海远近闻名的世家。凌家最后一位家主凌云志也曾任蓝白兵团长,而眼前这位年轻人正是他的独子,凌若昂。之所以说凌若昂的父亲是凌家最后一任家主,是因为在凌若昂十岁那年发生家变,凌家被满门抄斩。当时凌家的孩子虽没有被处死,但也全部被遣送到别处教养,而据凌若昂说他自家变之后便在蓝白流浪至今。薛辕与凌家交情不深,但早年途经蓝白曾打搅一二,见识过凌家独到的剑法。薛辕正是靠这特别的剑法招式,在打斗中认出了凌若昂。

    鉴于此人年纪轻轻就极难对付,怀安薛辕和苏澜三人商定,在他尚未形成气候之前,劝服其加入花绪兵团!

    苏澜本以为怀安薛辕在里面怕是要促膝长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想这三个男人谈得飞快,不消一刻便有了结果。看着从石室里面走出来的怀安和薛辕表情似乎没什么波澜,却都低沉得很,苏澜在等他们开口。

    “他提了三个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到,他就加入蓝白兵团并且保证不添乱。”怀安道。

    “等等?现在是他能跟我们提条件的立场么?”苏澜不平道,不过还是要听听看这条件是什么。

    “第一,不能耽误他找人。”

    “什么人?”

    “当年在家变中救下他的人。”

    “他当真是凌家后人?”苏澜说着看向薛辕,他点点头。

    三人不约而同得沉默了一阵。十岁经历家变,又独自在蓝白四处躲藏,流浪至今,个中滋味怕不是那么容易感同身受的。想到这个,苏澜突然觉得他最初拿着鲜花诓骗她时的笑容也没那么讨厌了。

    “若他愿意,我会尽我所能协助他找到这个人。第二个条件?”

    怀安和薛辕对视了一下,试探着说道:“他可以解散手下所有人,只身加入兵团……”

    说到这儿,苏澜觉得还可以接受,脑子里开始快速盘算把他安在哪里合适。

    怀安接着说道:“但是他要做你的副手。也就是说整个驻扎兵团,除了你,就要听他的。”

    “想得美啊,我已经有副手了。他做梦吧!”

    “对,我们也是这么和他说的。他说如若做不了副手,便要带着手下所有人编成独立分队再并入驻扎兵团。”

    苏澜笑了笑:“总之,就是不愿做个大头兵呗。也好,他手下那些人就地解散,何去何从也是个问题。放在兵团,我还怕他不成。”

    “还有……”

    “还有什么?”苏澜倒有兴趣听听这第三个条件。

    只见怀安脸上表情怪异,薛辕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他答道:“他要求和‘帝国花将军’公开比试一场。”

    苏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和他俩一般无二的表情。

    于是,苏澜按照他的要求将公开比试的时间地点通告全军。凌若昂和花怀安于约定之日打了电光火石的一架,旁观的人还没坐定,场上就已分胜负。花怀安不出所料在三招之内折了凌若昂的剑,毫不留情得将他的头打进了泥地里。这一场比试过后,凌若昂输的心服口服,自此加入花绪兵团。

    “劝降成功!”收了剑,花怀安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笑盈盈从场上走下来。

    苏澜难得恭维了几句:“不愧是我们‘帝国花将军’!这实力悬殊,那小子在你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怀安意味深长得望了一眼场上原地爬起来拍拍土,丝毫没有尴尬之感反而一脸兴奋的凌若昂,道:“话不要说太早,过个十年,谁被谁打进泥地里可就不一定了。”

    事情处理差不多,怀安薛辕便启程去往其他城池。由于蓝白港是重要交通枢纽,他们也会隔三差五途径这里。刚巧几个月后,怀安带着第一兵团的人回到蓝白港,问起凌若昂下落,谁知却被一路指去了地下石牢。

    只见凌若昂十分惬意得靠在石牢的墙上,翘着二郎腿,叼着野草根,好不自在。

    怀安好奇道:“你怎么进来的?”

    凌若昂一见是花怀安便眼里放光:“前辈您回来啦!”一口一个“前辈”叫得好不亲热。

    苏澜不知何时也下来了,道:“他会好意思告诉你?出海第一仗就做了缩头乌龟,打着打着竟然跑了!”

    凌若昂倒也不急,交换了腿继续翘着,振振有词道:“别怪我跑,那仗打得明显会输,我干嘛不跑?”

    苏澜:“……。”

    因为蓝白驻扎兵团人手紧张,凌若昂又嬉皮笑脸得保证没有下次,没过几天就被放出来了。可是,等怀安第二次路过蓝白,他又在牢里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好似公子本就住石牢,来去皆我意。

    怀安无奈道:“这次因为什么?”

    凌若昂一见怀安又激动得跳起来答非所问道:“前辈!您这次来待几天啊?”

    苏澜黑着脸,道:“还不是跟上次一样,招呼没打一声,转头就不见人!竟然又跑了!”

    凌若昂笑着摆摆手,说教一样语重心长得回苏澜道:“这一次苏将军计划周密、安排得当,还没打我就知道赢定了。有我没我都一样,干嘛不跑?”

    苏澜大概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还能把厚颜无耻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之人:“好!输了你跑,赢了你也跑,那留你何用?”

    凌若昂这次倒正经了几分:“咱们可说清楚,是你们家两大兵团长求我留下我才勉为其难留下的,不然我根本没有跑的机会啊!”

    苏澜被噎得满脸通红:“你!真是岂有此理!”

    “好啦好啦,不要吵啦~”怀安有些头疼得看了看他俩,越看越觉得他们似乎感情很好的样子。

    怀安第三次到蓝白的时候,凌若昂果不其然又又又待在兵团大牢里。不过这次,是带着手铐脚铐。怀安默不作声得走到石牢铁柱旁,凌若昂并没有立刻察觉,他看起来完全没有上几次的从容,正在十分焦急得手脚并用试图解下镣铐。

    怀安轻咳了一声。

    凌若昂转头看到怀安,立刻大喊道:“花将军,您来的正好!苏澜有危险!我必须马上从这里出去!”

    怀安沉声道:“是么?可我怎么听说你非但没听她指挥,还在海战中擅自行动导致她的副手重伤,险些没了性命。”

    凌若昂始终没停下用力挣脱镣铐的动作,道:“苏澜怎么都不肯听我的!如果不及时赶过去,此次海战恐怕凶多吉少!”

    怀安皱了皱眉:“挑重点,长话短说。”

    凌若昂:“苏将军座下那个副手有问题,那人是内奸!”

    怀安凌若昂驱船赶到的时候,公海上已经残片遍野、火烧连天,混战中苏澜挂帅的主战船根本无从辨认,但蓝白驻扎兵团整体处于压倒性劣势的战况还是显而易见的。怀安第一兵团率部人手不多,只能勉力抵抗一面火力。倒是凌若昂带着手下几人驱船左右开弓,不消一刻便长驱直入敌方阵营。厮杀中怀安瞥见凌若昂驱船自杀式直奔着敌方一艘船直直撞了上去,顿时两艘船伴随着巨大的碎裂声响双双沉入水中。那艘敌方战船原本的攻击路线上,有一面残缺的花绪帅旗正迎风飘扬。

    不知为何,第一次在石牢里劝降凌若昂的情景浮现花怀安眼前。

    “我要知道凌府家变的真相,父母被杀的真相。”凌若昂在石牢里同薛辕怀安说这话时,眼神里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十年前南国那场秘密的民族清洗是不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还有那场险些灭了南国的瘟疫,花绪是怎么独善其身的?”说到这儿,怀安觉得凌若昂平静的表情下赫然目露凶光。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继续道:“我在蓝白混迹这些年,觉得奇怪的事情太多,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兵团是什么?吟唱是什么?花绪古老传说中的地海,真的存在于世么?”

    “加入花绪兵团。”薛辕打断他自言自语般的问话,道:“跟着我或者花将军,你有机会知道更多,但我无法保证你最终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凌若昂摇摇头,道:“加入兵团可以,反正现在我也没得选,但我想留在蓝白。”

    “可以。”怀安一口答应。他知道继续说下去将是非常危险的事,便斩钉截铁终止对话,起身准备同薛辕离开。

    不料,凌若昂在他俩身后悠悠说了最后几句:“那位苏将军,很强。但是她在蓝白过于势单力薄了,她还体会不到那些人对盛世花绪深入骨髓的仇恨。”

    思绪收回,怀安看到一道惊涛骇浪从那艘挂帅的战船处腾空而起,将公海瞬间劈成两半。飞溅开来的水花化成豪雨痛击在整片深蓝海域,其间夹杂着风雨雷电轰鸣到震耳欲聋的合奏声。他利刃入鞘,命令手下停止所有进攻。

    结束了。

    苏澜,用了吟唱之力。

    自然之力非人力可阻挡,端素苏家纯血统可怕就可怕在这里,苏澜和苏歆悦两姐妹仅凭几声吟唱便可号召世间万物。如今,苏澜便是用了吟唱之力。怀安从轰鸣声中辨认出苏澜微不可查的吟唱,这吟唱正如水下暗流,掌控着一切。他知道从她开口那一刻,敌方败局已定。那场下了没多久的豪雨最终将敌方战船全部撕成粉末。

    回到陆上,怀安跟上苏澜急匆匆的步伐道:“苏澜,你的副手……”

    “我知道。”苏澜阴沉着一张脸,并没有停下脚步,直到看着凌若昂被送进去医治才找地方坐下,道:“为什么我的计划屡次被敌方看破,我不是没怀疑过,再加上凌若昂如此明显得处处针对他。从他的船调转方向准备攻击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确信了。只是,凌若昂本不必冲出来保护我的。”

    她顿了顿喘口气继续道:“从水里捞他出来的时候,看他那样子,我差点以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没想到这小子命硬,竟还有气。”

    苏澜语气有些焦急,转头问道:“薛辕将军呢,来了么?请他给凌若昂看看啊!”

    怀安望着苏澜心神不定的样子,无奈道:“你忘了?他并不与我同行。”

    蓝白港的晨曦清醒而明晰,海浪拍打着岸边沙滩翻起层层浪花,轻柔而有力,浩大而静默。凌若昂独自待在一处视野开阔、人迹稀少的秘密角落,靠坐在白墙上静静望着海。他身上不缠绷带的地方很少,不过从背影看他的姿势依旧潇洒无所畏惧。苏澜找到他之后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在不远处站定,越过他的肩膀望着同一片海。

    海风肆意撩起苏澜的长发,她长相不似南方姑娘温婉可人,而是北方女子的棱角分明充满张力,一双深色眸子专注而坚定。她难得换下军装,穿了一件稍显女性化的外衣,头上简单别了一枚团花锦簇家纹的发卡松散得拢着头发,身形挺拔如青松。她闭上眼睛感受海风拂面而过,头上是海鸟振翅高飞的声音,耳边竟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喃喃吟唱声。

    那是一首古老的吟唱。曲调是开天辟地创造了花绪文明的先祖所写,吟唱所用的语言也是少有人问津的花绪古语。

    这几乎没有高低起伏的枯燥吟唱,却如同咒语丝丝缕缕刺激着苏澜所有感官,她刚识别出曲调所出便觉全身血脉翻滚直冲脑海。睁开眼的时候,凌若昂已经回过头来定定望着她。

    那首古老的吟唱出自他之口。

    而她的眼中此刻正荡漾着一抹汹涌深蓝。

    此刻,两人身后海天相接的地平线上,一轮旭日正缓缓升起。

    “你……”凌若昂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像在颤抖。

    苏澜眼中的深蓝转瞬即逝,她走近了若无其事道:“你知道这吟唱在诉说什么?”

    凌若昂道:“不知。”

    “这首吟唱描述的是世人惊叹的花开瞬间,我们端素苏家人谓之‘一念清净,烈焰成池’。倘若你有足够强大的吟唱之力,就能够感动一朵花开。一开始,花苞会缓缓卷曲外层的花瓣,那是它在尝试接受你的声音、你的思想、你的感情、你的一切,这个过程是‘一念清净’。而后,在吟唱结束的时候,花苞会‘啪’得一下全然绽放,这是它已与你达成共识的象征。它认为你是它的同类,你决定绽放,它便同你一道绽放。不论盛世乱世,它将与你共进退,这便是‘烈焰成池’。”

    “其实,花朵不过是万事万物的一个代表。如果你的吟唱能够催动花开,那么,风雨雷电、花鸟虫鱼乃至这世间一切生灵皆会与你共舞共生。一朵花盛开,就会有千朵万朵花盛开。这便是吟唱。”

    “你既不知其中意味,又是如何习得这古老的曲子?”

    “这吟唱出自一位故人。一个胆小又爱哭的小女孩。一个花绪传说中的恶灵。”凌若昂平静道。

    “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实在太胆小了,好长时间我都以为她是个哑巴。直到后来偶然间听到她吟唱,我才知道原来她会说话,不过是害怕说话罢了。她不敢的事情太多,不敢说话,不敢抬头看人,不敢四处走动,甚至不敢大声喘气、不敢在人前吃饭。我总是欺负她,她被欺负了也是一个字不说,就知道偷偷躲在屋子里抹眼泪,还不敢出一点声音。”

    “可就是这么一个胆小鬼,在凌府家变那天不知哪里来那么大力气,把我硬塞进柜子里。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爹娘被连拖带拽得抓走了。他们前脚被带走,那爱哭鬼后脚就揪着我风一般跑到屋里,动作迅速得换上我的衣服,然后把我推到柜子里。她甚至没来得及关好柜门就被抓走了,被抓走的时候还是那样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看了我一眼。”

    “那些人大概不知道家里多了这么个小孩,就把她当做我带走了。我一路偷偷摸摸得跟着他们到了港口,看着他们把所有孩子都送上了船。说来真的可怕。那条船没有靠岸,大概在中途沉了。我多年查找那条船的去向,却是凭空消失了。别说靠岸的地方,时间长了甚至查不到那条船从蓝白出发过,所有痕迹都随着时间消失了。我发了疯的想要找到那条船,想要把胆小鬼救出来,好亲口告诉她我才是胆小鬼。”

    “可后来我逐渐弄明白凌家被满门抄斩的原因,是我父亲借助兵团长的职务之便包庇恶灵,而败露的契机竟是他私藏了一个纯血统恶灵。那时我才猛然回想起来那个胆小鬼吟唱时候一双深蓝的眸子。是她,竟然是她。她看起来那么正常,不过是个爱哭的小女孩,和我没什么分别。我不明白父亲这么做的原因,可是凌府家变的导火索竟然是把她接进了府里。从那以后,我更加迫切得想要找到她。找到她,然后亲手杀了她。”

    “就这样,我找了她整整十年。可如今,每次回想起来她看我的最后一眼,我便觉得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说完,凌若昂深吸一口气。

    “不要唱了。”苏澜有些心痛得淡淡道:“蓝白不允许吟唱,依律要诛灭五族的。”

    凌若昂笑了,笑得蛮不在乎:“家门全灭,孑然一身,哪来的五族?”

    ……

    苏澜低头不语,半晌听到凌若昂的声音合着轻柔海风。

    “苏澜,愿意做我的五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