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泪儿到达太安县，郓州正值旱季。

    父亲说自己来到太安县，自然就能找到文曲星君，所以她也不着急，就这么散步在城中。

    “看呐，大地在悲鸣。”

    她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声响，转身一看，她的叔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文曲星君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道：“随我来。”随后转身就往城外走去，朱泪儿闻言也跟着走了上去。

    他们出了城，顺着一条干涸的河道一直往前行去，文曲星君指着河道问道：“你来时可注意到这条河道？”

    朱泪儿说道：“这条河应当是此地的母河，想来十里八乡都是靠这条河取水过活的。”

    文曲星君点头说道：“不错，可不成想这条河竟然在短短十日间便干涸了。”

    朱泪儿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瞧这河槽的深度，这条水脉的流量定是不小，怎的十日内就干涸了？”

    文曲星君说道：“两月之前，朱岳击败朱轾得了兖州，之后便派兵围了郓州。时逢大旱，耕田颗粒无收，想来不久郓州城内的兵民便要断粮了。”

    朱泪儿不解，叔父这话未免太过答非所问了。

    她刚要发问，这时文曲星君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的坑洞说道：“你父亲托我寻找的东西我已寻到，只不过出了个小意外。”

    朱泪儿望着那个坑洞，说坑洞也不像，它周围新砌了一道围拦，瞧着像是一口井，其旁还有一供桌，上放三牲六畜。

    供桌边攒着一群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朱泪儿问道：“这是什么？”

    文曲星君笑道：“这是一口井。”

    朱泪儿又问道：“井里有什么？”

    文曲星君说道：“井里有的自然是水。”

    朱泪儿疑惑道：“水？便是这条大河都干涸了，何以这口小井里还有水？”

    文曲星君说道：“这确是有个缘由。”

    这条河原是黑水的支流，是此地的母河奈河，不知怎的，此地竟招致大旱，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奈河就已见底。

    村民们本已绝望，但于数日之前的一个夜里，有几位晚归的村人见着河中有一阴影冲天而起，于村西头寻了一地，直钻而入。

    那几位村人也是够大胆，也不等天明便前去探看，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其中汨汨流出细水。

    待得天明，流水盈半深穴，众人便欲将水桶丢入井中，莫不想那水桶明明已深入水中，拉上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其中的水。

    众人一时大惊，请来村中的师婆前来一看。

    那师婆见此深穴，又听其原委，竟惊呼那黑影乃是河中龙王，此穴乃龙王下院，龙王却是来此度假的。

    众人这般行为却是惊扰了神明。

    故众人好好修葺了深穴，在其上修建了华美的井垣，还在其旁摆上一供桌以作祭祀。

    朱泪儿原本不以为然，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又想到这多年相处，爹爹和叔父却不是凡人，既唤得自己前来，此中还有这缘由，莫非这井中确有真龙？

    她从不会在父亲和叔父面前客气，这两人简直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

    所以她一直都是想到什么便问什么，于是她直接问道：“那井中却是真的龙王？”

    只见文曲星君嗤笑一声，说道：“哪有什么真龙，不过是一只小鼍龙罢了。只不过按照此界的武道境界来评算的话，却已不算凡物。它也颇有几分机智，你瞧那群人中颇有几位殷勤之人，皆是被鼍龙迷了心智。”

    朱泪儿问道：“不知叔父却要泪儿做些什么？”

    文曲星君说道：“你父亲所要之物却在那井中，那厮见得天威，不敢与之为敌，便寻了那灵脉涵养自身，那些水流不过是它催发灵物所产生的异象，原是那镜中黄花，不过是梦幻泡影罢了。”

    朱泪儿笑道：“似这般的妖物，对于叔父来说，却不是什么麻烦吧？”

    “却是如此。”文曲星君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在这里，我却不便出手。”

    朱泪儿目光闪烁，问道：“那叔父的意思是？”

    父亲和叔父的行为，她早已察觉异样。

    他们定有无边的伟力，只是不知为何对某些事物讳莫如深，这十多年来，她却从不曾见过他们真正出手。

    或许他二人真是那传说中的谪仙人，完成人间的使命后便会再次飘然离去。

    “随你。”文曲星君淡淡说道：“赶走即可，杀了也行。”

    “杀了？”朱泪儿哑然，赶走她能理解，为什么还会有杀了这个选项：“它可曾害过人？”

    “之前不知。”文曲星君看了看朱泪儿，说道：“不过现在，快了。”

    朱泪儿忙问道：“此言何解？”

    这时前方传来喧闹声，他们似乎起了内讧，一个男人突然被旁人拿下。

    另一个男人拨开人群欲往村内跑，却被众人追上，也被按压在地上。

    朱泪儿见此问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文曲星君转头看向朱泪儿，而后目光越过朱泪儿，望向她身后，说道：“你何不去问问她？”

    “她？”朱泪儿转头顺着文曲星君注视的方向望去，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位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衣着华美，正好整以暇的在那看热闹。

    朱泪儿还有好多事想要询问叔父，不想一转头竟不见了文曲星君的身影，她只好再次望向那少女。

    那少女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场闹剧，盈盈发笑。

    朱泪儿走到她身边，一齐看向那喧闹的场面。

    少女忽地说道：“你看，多好玩呀。”

    “好玩？”朱泪儿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少女说道：“祭祀。”

    朱泪儿问道：“祭祀？”

    “是呀，祭祀。”少女笑道：“供桌都摆出来了，可不得好好祭祀。”

    “时逢大旱，转头又遇龙王，这岂非如同瞌睡遇到了枕头？如此自当要好好孝敬下他们的神明。”

    朱泪儿指着被压在地上的两位男子，问道：“那两位可是犯了什么忌讳？”

    少女嗤笑道：“他们准备献上一对童男童女恭请龙王降雨。”

    朱泪儿悚然道：“那他们？”

    少女说道：“没错，便是他们的儿女有幸被选中，得以受龙王享用。”

    朱泪儿喃喃道：“怎的可以这般残忍。”

    “不然呢？这岂非是他们最容易做到的事情了？”

    少女抬眼看了看朱泪儿，轻笑两声，似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难道他们还有其他办法吗？反正早晚都是死对吗？如今只是先替这对童子选了一个不那么安稳的死法罢了。”

    少女淡淡说道：“倘若这龙王真的有灵，享用了祭品便下了雨，谁又能说他们做的不对呢？”

    朱泪儿默然，她怔怔望向人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她回过神，方才说话的少女已然不见，此时站在她身边的确是方才消失的文曲星君。

    朱泪儿不知那少女是怎么离开的，就如同她不知道文曲星君是怎么出现的一般。

    她岂非还是太弱太弱。

    朱泪儿轻声问道：“叔父，你可会祈雨之术？”

    “会。”文曲星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不能用。”

    朱泪儿问道：“为什么？”

    文曲星君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天。

    “又是祂！又是祂！”朱泪儿恼道：“父亲这么说，叔父你也这么说！祂难道不应当怜悯世人吗？神明就这么牧养祂的子民吗？”

    文曲星君看着面前这位花信少女，微微摇了摇头，王异确实把她保护的太好了。

    待朱泪儿平静下来，她又问道：“我能用吗？”

    “你能用。”文曲星君说道：“但是来不及。”

    说完他又怕朱泪儿多想，于是多解释了一句：“你主修的不是水德，唤雨并不是简单的控水之术，如今再学已然来不及。之后若是达到真仙之境，倒是也可用木德催发水气。”

    朱泪儿自然也是知道自己不行，问出此话也不过是因为心有不甘，但是此刻真切的听到答案，难免有些沮丧。

    她望向前方喧闹的场景，怔怔出神。

    文曲星君见状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方才和你说话的女子是谁？”

    朱泪儿转过头，问道：“她是谁？”

    文曲星君说道：“他父亲便是这次攻打郓州的主帅——宋王朱岳。”

    朱泪儿惊道：“她是……”

    文曲星君点了点头：“没错，她就是朱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