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现妖邪
终于,在正午时分,一行人回到了秦府大门口。
停下马车,苏宿第一个下去。刚好看见在秦府大门口的秦家二娘,然后在一一排列开来的家丁人群中,苏宿并没有看到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师父。
随后秦小姐也下了马车,秦家二娘立马迎了上去,拉着秦小姐的手一顿嘘寒问暖。而原本跋扈,与府中二娘从不给一个好脸色的秦家小姐,在一众家丁的注视下,也居然破天荒地,对着秦家二娘一顿贴心关怀。
让不明真相的路人看到了,还以为好一场母慈女孝的场面啊。
这番情景,也顺势让一边围观的苏宿惊掉一地眼球。好家伙,只能一阵感叹,不愧是女人啊!
又是一顿攘攘熙熙,等秦小姐忙完诸多事务之后,才在府内小院里找到苏宿。
“安排好了,目前府内正在收拾,明日就成亲。”秦小姐一进门就说道。
“啊!”苏宿惊讶道:“这么快,不得看准良辰吉日,分发礼帖,宴请宾客吗?”
“良辰看过了,一连三天都是大吉。本就是冲喜,我那二娘等不及了,事急从简,府内过一场就行。”秦小姐不在意道。
“也罢,就如此吧。”苏宿也没什么反驳的意见。
见如此,事情定下来,秦小姐又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师父走了。管家说今早走的,说是师门有难,赶回去救人了。我那二娘也没阻拦,还给你留了一封信。”说着,秦小姐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苏宿边接过信,边回道:“回来时没见他人,当时我便找府中下人问过了,只是没想到还留下一封信。”
“这时候跑了,你那师父与你关系未见得很好啊。”秦小姐冷不丁来了一句。
苏宿随性就呛了回去:“秦大小姐还管这个?”
秦小姐未搭话,只是淡淡一笑,转过身道: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还望苏道长...”说到这,秦小姐口中稍停了一下,继而重说道:“还望未来夫君,日后尽力配合...”
“好说,好说。”苏宿随口答道。
目送着秦小姐出了院子,苏宿心中若有所思。
他对秦依水今日之前接触不深,只有跋扈蛮横的印象。但此时只觉得此女城府颇深,若这期间是否有什么变化,这变化是不是有神火入体的影响,苏宿倒不甚在意。
说到底,他是按石老人的话推理,在此女身边待上些时日,或许可以接触修行之道。
苏宿给这个时日定了期限,不多,十日而已。十天一到,如无修行之人来探查,他便会远走高飞,自去寻仙问道。
届时,秦小姐只怕也乐见其成。
这些都好说,只是现在,苏宿看向手里的信件。
自己这个师父啊,原想着借他见识,打探打探消息的。
没想到居然见势不妙,一溜了之了,还说什么师门有难。他俩修个野狐禅,度牒都没有的野道士,哪里来的师门。
苏宿一顿无奈,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诓骗乡野愚民,揭穿后,师父溜之大吉,留徒弟被毒打一顿消气。
此类劣举,不一而足,真要论,这些年他这个徒弟生涯,都是一片血泪啊。
待苏宿看完信件,呵,果真是一堆空话,信中说到师门在蓬莱州某某处,日后有缘可寻再见云云,这地方他这个做弟子的听都没听过,只怕又是信口胡诌的地界。
摇了摇头,苏宿叹道无奈。这师父是个王八蛋不假,可也毕竟是养他长大的师父。也罢,待日后有缘修道有成,有机会且拉他一把,也算还了一番恩情。
下午时分,有侍者来到此院,带来更换的婚礼服饰,并为苏宿交代明日入赘流程,一番折腾完,已然接近黄昏时分。
待到一群侍者离去,小院又恢复了宁静。苏宿起身来到院中,一抬头,看见空中归林的倦鸟与逐渐滑落的夕阳,心中不由地深沉起来。
虽然此事他不甚在乎,但明日的亲事与身上的婚服,也提醒着他,这是人生头一遭的大事。
故而哪怕知道是演戏一场,可婚服在身,苏宿心中也渐起一丝莫名情绪。
只可惜这份酝酿的情绪还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个急忙赶来的身影打破了。
“哒哒哒——”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自院外传来,惊得苏宿猛然抬头。
待苏宿看清来人,发现正是秦小姐,只见她一身凤冠霞帔,珠围翠绕,端是一副好仪姿。
只是还未及苏宿开口,秦小姐峨眉紧促,气息迫切说道:“出事了,我爹爹去了。”
苏宿一时间懵住,俄尔即回过神来,愕然问道:“秦老爷不是气息转缓了嘛,若有异样,何至于如此之快。”
秦小姐急促说道:“我中午探视,气息还平稳。就在刚才,爹爹一瞬间骤然便去了。”言罢低下头,呜咽间已经带上了哭腔。
见此,苏宿也是于心不忍,伸出手开口安慰道:“天意如此,节哀顺变。”
话虽如此,苏宿心中却起了疑惑,但见此情形,此时他也无更多的话能说。
一顿啜泣后,呜咽地秦小姐气息渐稳。苏宿见势,小声问道:“这事秦小姐是亲眼所见吗。”
这话问得奇怪,但秦小姐知道苏宿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气,秦小姐按住哭意,抬起头一双红眼,对着苏宿说道:“这是服侍我爹爹的一个小丫鬟传来的消息,我昔日对她颇多照顾,消息应该无误。”
“而且,那丫鬟还偷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二娘藏下消息,明日要借此发难。”
苏宿听完虽然得知缘由,但心中的疑惑更甚,不由开口问道:“既如此,秦小姐理当找上心腹家丁,即刻去你父亲床前,与你那二娘当面对质啊,时间越早越好。我这边,寻一下人来通知即可,何必要亲身来此,这般道理依秦小姐聪慧,难道想不到吗?”
“可是...可是...”听闻此言的秦小姐一时间有些迷糊,以手扶头,口中喃喃道:“可是......”
就在苏宿见此怪异之景一筹莫展之时,不知何处传来一段娇笑话语。
“可是啊,这小妮子,手底下一个心腹也没有,也就只能来找苏小哥这未来夫君了不是?”
苏宿抬眼望去,正是院外传来的声响,紧接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院门口传来,随着一群家丁手持长棍鱼贯而入,出声的正主到了。
——正是秦家二夫人。
二夫人叉手立在院门口,见着还在犯迷糊的秦小姐,从身后抛出来一件物什,粗看是具人形,只是小小的一坨,看不出来具体形状。
待苏宿细看之下,骤然发现是一具少女尸骸,浑身血液被抽干,窄小尸骨之上吊着一层皮而已。如此惨不忍睹的情形,顿时激得苏宿浑身一阵冷刺。
而二夫人则装作醒悟过来一般,用毫不在意的语气继续说道:“喔,说一个没有也不对,这小丫头还是能算半个的。只是可惜了,我原本见她机灵会伺候人,本想着带她回洞府继续伺候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真是罪过,罪过啊。”
只是口中念着罪过的二夫人却毫无忏悔的姿态,反而面上笑容愈发妩媚,然后二夫人将目光移向苏宿。
只此一眼,苏宿顿时不寒而栗,只得强撑着笑意,小心地向二夫人拱手说道:“二夫人,小子自今日归来后,还未向二夫人请安,还望二夫人恕罪啊。”
“不碍事,不碍事。”二夫人言笑晏晏,和谐的像一位邻家长辈似的,对着苏宿轻声细语道:
“小苏道长,今日这番新婚打扮,好看的紧啊。不愧是年轻人,皮囊俊俏的很啊。”
“二夫人抬爱了,小子算什么俊俏,二夫人才是花容月貌,闭月羞花之颜,真正的窈窕美人啊。”苏宿小心奉承道。虽然他心中有底气,但一照面如此诡异的情景,多少让他心里有点发怵,能多拖一点时间思索更好。
“小苏道长倒是嘴甜,不像你那个死鬼师父,就知道色迷迷地偷看妾身,也不瞅瞅自己什么模样。”二夫人玉手遮住细唇,传来一阵娇笑,随后眼神露出一丝娇羞,似怀春少女,又似柔骨美妇般,对着苏宿抛来一丝媚眼,并细软言道:
“不过要是小苏道长想看的话,那妾身可就没法拒绝了,一想到小苏公子,妾身的小心肝,可就欢喜的紧啊。”
犹如一只艳魅的狐狸,明明嘴角还滴淌着鲜血,却还用着甜言蜜语撩拨着猎物的心弦。
苏宿连忙道声不敢不敢,这骚狐狸可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说起来...”原本笑容曼妙的二夫人瞬间收起了魅意,露出一丝哂笑道:“听下人说,你那死鬼师父今早就走了,说是师门有难?这倒稀奇了,这么长时间,却不听两位道长提起过什么师门啊。”
苏宿心中暗骂那老王八蛋不讲江湖道义,果真是看出点什么东西来了,却不提醒自己,他拔腿便溜了,此刻却留下自己与这二夫人打马虎眼,真不愧是个混账师父。
只是苏宿似乎也忘了,好像是他先跑路在先,不过苏宿此刻也顾不得这个了。
“我们俩师徒学艺不精,怕坠了师门声威了,故而在外不好妄言师门。如今师门有难,哪怕能力低微,不及同门师叔万一之力,却也得回去相助微薄之力。”
“如此说来,小苏道长师门倒是强盛的很啊。也对,毕竟是在蓬莱州。”二夫人随口说道。
听闻此言,苏宿心中微动,有两处想法,一是师父留的信件二夫人肯定看过了,二是这所谓的蓬莱州竟不是那老王八蛋信口胡诌的。但此刻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心中有所思索,苏宿面上不露痕迹一顿胡诌道:
“师门强盛与否,我等能力低微不可窥见全貌,只是我等师徒是宗内孤支,做个传承即可,能力低微不碍事的,有诸多师叔通天之力帮衬,想必有难也能逢凶化吉。”
二夫人听罢,摇了摇头,说道:“小苏道长别再诳妾身了,纵你们师徒在蓬莱州真有强盛师门,可南蓬莱州距我东州,路途何其之远,纵有通天之力,此刻也护不得你的。”
说到这里,二夫人稍稍打了个哈欠,略带困意道:“罢了,天暗了,妾身困乏的紧。就不与小苏道长闲扯了,就让这群丧奴好好招呼一下小苏道长了。”
此时是夕阳刚落,皎月未升之际,天色昏暗,苏宿方才只顾着应付二夫人,却未关注这群家丁。此刻借着微光看去,府中家丁个个脸色惨白,眼神无光,手持长棍,却身形僵硬,殊无神智之感。
而随着院门处的二夫人一招手,这群家丁仿佛回过神来,手持长棍,开始围了上来,虽然身形僵硬,行动缓慢,但架不住人多势众,怕是府中家丁,尽数成了这二夫人口中的丧奴了。
形势危急,苏宿一撤身,把身后还在迷糊中的秦小姐一把推进屋内,在随即抽出藏在房门后的长剑。
如此情景,跑是来不及了,好在苏宿平日里也不是羸弱之辈,随师父走南闯北,护身的手艺还是有几招的,毕竟往日里没被受骗村夫群起而攻打死,也是能说明点本事的。加上如今还有青龙鳞片相助,姑且试一试。
苏宿首先抽剑向前,试图一剑荡开最前面家丁的长棍,但剑棍相交的一瞬间,苏宿顿感不妙,强大的力道直接随剑刃传导过来,霎时人形站立不稳,几近跌倒,只得乘势一个驴打滚,滚向一旁才泄了力道,但还未起身,几根长棍便随影而来。
苏宿来不及躲闪,瞬间几根长棍击中后背,只听“啪”的一声,长棍瞬间碎裂,木渣乱飞。几位家丁力收不尽,僵硬的躯体直直撞向地面。抽到棍击的苏宿倒浑似无事人一般,一跺脚,窜得拉开距离,起身乘势一剑向地上的家丁刺去。
剑刃入肉瞬间苏宿顿觉异常,剑势毫无滞感,仿佛刀切豆腐一般。苏宿乘力转劲,顺势由刺转切,一剑划过地上三具家丁躯体,直到切入第四位家丁躯体时,方才力尽,苏宿连忙抽剑回身。
借着昏暗弱光,苏宿看清地上情形。只见三位家丁已然断裂当场,第四具离裂开也相差不远,只是断裂处却无鲜血流出,地上躯体浑如破碎的偃人一般,甚是诡异。
苏宿顾不得多想,虽解决了四位丧奴家丁,但面前还有十几位了。朝院门处望去,其后还有家丁涌入。不过苏宿却也安心几分,这玩意虽力大势沉,但有青龙鳞甲保护,一时伤不得他,反而这些丧奴躯体却异常脆弱,几剑便可坏尽躯壳。
但也不可表现得太轻松,毕竟院门处还有一位诡异的二夫人在,鬼知晓还有什么阴险手段,最好先慢慢拖时间,以待转机。
心思落定,苏宿便发挥出平日内山野追鸡撵狐的本事,在一群迟钝丧奴中腾挪转移,时不时故意挨上一击,装作惨痛,哀嚎一声,以此糊弄院门处的二夫人,一时间局面反倒僵持起来。
起初二夫人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丧奴家丁,耍猴一般追着苏宿捶打。但过了片刻后,二夫人也约莫瞧出来了,只见哀嚎,不见吐血,这小子多半是有些护身的本事。
“哼!”
二夫人一声冷哼,身后又出现四具丧奴,这几具丧奴一动身,看步伐速度与常人行动无误,明显比此时院中看似耍猴,实则被猴耍的那些要强上许多。
随着这几具丧奴踏入院中,原本的丧奴让开一条道出来,让其无碍走到苏宿面前。而一直偷偷盯着院门口的苏宿自然知道这几具丧奴不同寻常,于是卖了个破绽,假意挨上一棍,手中长剑却从诡异的角度刺向其中一具丧奴。
只是长剑刺中瞬间,却不比方才那般简单,剑刃入体稍许便被卡住,再无法寸进分毫。苏宿连忙撤剑回手,而那几具丧奴也已欺身进来,抬手劈下的赫然是整条铁棍,速度也快上不知多少。
苏宿急忙跺脚腾挪后撤,却任不及铁棍速度,正当胸结结实实的挨上了一棍。幸好青龙鳞甲护身,不至于受伤,但苏宿胸中气血已然翻滚。如此棍势,若再挨上个十来棍,怕是青龙鳞甲护身也不好使了。
苏宿也只得使出真本事了,尽展矫健身姿,带着四具不同寻常的丧奴与一众其他丧奴在院中狼狈拉扯了。
将此局势尽收眼底,二夫人方才重展笑颜,开口嘲讽道:“小苏道长挨打的本事确实不错,只是在妾身这四具铁甲丧奴面前,却也显得不够看了,还请小苏道长躲快些,不然待会被打成了肉酱,妾身可瞧不见这么俊俏的模样了。”
被嘲讽的苏宿也顾不得还嘴,在这四具铁甲丧奴带领下,其他丧奴也颇具阵势起来,一时间压力骤增。
见此,二夫人也不再关注这里,目光移向房内,那里还有位秦大小姐了。
二夫人一抬手,背后的三位丧奴得令而动,直向房内而去。
一边的苏宿见此情形,暗道不好,刚欲阻挡,却不慎露出一丝破绽,铁甲丧奴们一拥而上,乱棍齐下,苏宿闪躲不及,又结实地挨上几铁棍,不得已之下,只得回身仔细防守。
而此时,三位丧奴已经逼近门阶,长棍顶开房门,只见依旧迷糊的秦小姐正抱头蹲坐在地,凤冠霞帔满是尘埃,一时间殊为凄惨,直叫人惋惜。
推开门的丧奴却无视这些,几步向前,手中坚硬长棍抬手便蓄势而下,正当中劈向秦小姐脑门,可怜一位玉人顷刻间便要香消玉殒了...
恰当时,一缕玉盘霞光刺透乌云,穿过院庭树植稀疏的残叶,越过门阶,自提棍丧奴身形空隙,正当中投在秦小姐身上。刹那间,低头的秦小姐仰面而起,额间正庭处紫炎神纹熠熠闪烁,一道紫色神炎透体而出,三位丧奴首当其冲,顷刻化为齑粉。
神炎威势不减,越过房门,烈焰直冲庭院门口。而正在院中的苏宿及诸位丧奴也覆盖其中,普通丧奴霎时烟消云散,四位铁甲丧奴稍作抵抗,也在片刻间连人带骨烧作灰烬。而苏宿与神火碰撞一刹那,青龙鳞甲瞬间自动覆盖全身,抵御冲击,但瞬间被烈焰神威冲击之势带动,向后狠狠砸在了墙上。
倒地的苏宿噗的一声,吐了出来一口鲜血,胸口青龙鳞片传来喀嚓一声,一条裂缝显露。苏宿心知,青龙鳞片挡修行之人三次攻击的机会,已经耗去一次了。
而此时苏宿也只剩浑身无力的喘息了,好在院中丧奴已被神焰尽扫一空,可暂且坐地休息一会。
而苏宿体验过神焰威能,心想院门口的二夫人也定然逃不过,于是抬眼望去,只见院门口原本二夫人所在的位置,被正中心的神焰威能冲击,此时已一阵黑烟弥漫,看不清其中情形。
随着一阵清风吹过,黑烟消散,一个身影走了出来。见此形状,苏宿稍显失落,如此神炎威能,都没有消灭这二夫人吗。
只是二夫人也不好受,原本一身盛装的贵妇形象,此刻也荡然无存。浑身衣裳破烂不堪,脸上与往日的美妇形象截然不同,显得尖嘴猴腮,而头顶还多出一双狐耳,身后竟还有一条长长的狐尾。
这是受创之下,显露出原形了。原来这秦府二夫人,昔日的城中花魁,竟正是狐狸精化形来祸乱人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