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南方的样子
一众帝国军士望着鲜血淋漓的铁岩汉子,如此惨状实在难以想象那名为罗刹的妖物,是何等的恐怖。
安玉穗则挑了挑眉宇,吩咐道:“务必吊住这俘虏的命,也许能问出点有用情报。”
军医领命不表。但安玉穗却对这铁岩汉子喃呢的梦呓,有些好奇。对罗刹与南人的愤恨倒合情合理,但这所谓的“鹰眼”又是何意?
但见部下困惑,安玉穗随即又解释道:“罗刹是一种北方雪原上的群居妖物,会使一些石斧骨箭之类石器、骨器,愚昧凶暴,悍不畏死,常出没食人;虽身形矮小,不足半人高,单独一只罗刹也颇为弱小,但它们却往往成群结队,群起攻之,防不胜防。没想到,失踪的军士,是被罗刹袭击至死的……”
说到这里,这位女将军又命令道:“速速快马传讯,向其他三路大军报告此事,通报诸位将军,切不可对罗刹大意,此妖物本应在豚人部落领地,不应该出现于铁岩岭,今番乍现,或许有变数,须多加警惕。”
“喏。”一位亲兵应声便快步离开,前去安排传令兵。
但一位亲兵刚走,又有一位士兵急匆匆赶来,见得这位女将军立时军礼想告:“启禀将军,前来与白马部下辖诸族密谈的朝廷使者,苗世霖大人及其行从已至军营。现于将军的大帐内等候。”
闻言,安玉穗不禁一愣:“来得这般快?”
约定密谈的日期还有两天,今日刚刚接到消息,那些文官便匆匆赶到,倒是颠覆了安玉穗对文官总是行事慢悠悠的印象。
倒也不打算怠慢,安玉穗见此间事了,便当即向自己的营帐行去。回到营帐,便蓦然见得一位身着文臣官服,温文尔雅的……花色猫人。
异人文官?
安玉穗愣了片刻,但却并未将诧异表露。帝国乃是多民族的大一统国家,主体民族乃是帝国人,但也有各类异人作为少数民族。
但老实说,她见过不少异人军官、军户,光是她麾下,便有许多虎人、犬人等异人部将。但身为异人的文官,倒是罕见。
再留意了一下这位猫人文臣的行从,只有一人——一位毛色白皙的年轻猫人剑士,虽是一袭寻常打扮,未着官衣,但手持的一柄长剑,似乎仿得是班剑制式,显然也并非寻常百姓。
那猫人剑士亦似察觉到了那位女将军的大量,亦回以对视。只一刹那,四目相对,安玉穗只觉对方目光看似平淡,实则锐利如剑。
“高手。”这是在心中一瞬间的判断。
“末将安玉穗,方才尚有军务,不知苗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恕罪。”
那名作苗世霖的花色猫人亦起身回礼:“将军言重。能瞻仰将军您一代巾帼英雄,便是下官三生有幸,不成想竟叨扰将军执行军务,着实唐突了。”
旋即,取出了相关的印信,以确认身份。
事了,又一番官场客套之后,借着营帐内的炉火烛光,安玉穗才认真看清了两位猫人的样貌。
那猫人文官大概是中年人,毛如彩霞,黄瞳秀目,言行文质彬彬,一丝不苟,道一声谦谦君子亦不为过;
那位年轻的猫人剑客,则是毛如白练,黄瞳剑目,虽始终沉默无言,却不怒自威,英气逼人。
似乎注意到了女将军的目光停留在猫人剑客的身上,苗世霖介绍道:“此乃下官的世侄,名曰苗行衍,也是下官此行的护卫,略通剑术,这北境兵锋凶险,亏得有这孩子护卫,方敢前来。”
闻言,那名作苗行衍的白毛猫人亦躬身行礼,却依旧一言不发。
安玉穗不禁玩笑道:“原以为密谈之期未至,大人行程不应这般快。一时未有准备,还请海涵。”
“呵呵…将军无需多虑。只是这密谈之策,是下官上奏‘真龙’自荐之策,得陛下垂青,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早些前来,也早些准备。”
女将军听罢,亦不免心说一声:原来这异想天开的计策,便是你想的?
……………………
且不提帝国一方的情形,却说远在陌海湖西北岸的哈勒族营地内,无论是族人还是铁奴,皆以到休憩的时间。
休莫言则与那帝国伤兵任小泉在同一顶营帐内,与他提及了将会送他前往帝国军营。
任小泉有些激动:“…这…?不知如何谢你才好。”本欲起身感谢,但身子一动,便觉得浑身疼痛,又无奈躺了回去。
他原以为,被哈勒族所救,便要一生一世被困于此了,之前还想过请求休莫言暗中送他离开。却不想如今连开口都不用了。
“你不该谢我,把你送回南方人的军营,是老族长的意思。”休莫言撕开一张面饼,就着肉食、奶茶,慢慢地吃着。
这番说罢,任小泉有些茫然:“没想到,铁岩人里也有好人啊。”
他对铁岩人的善恶判断,实际上颇为简单直接——帮了帝国便是好,不帮便是恶。这本身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只是基层士兵朴素的想法。
不知为何,休莫言突然间想起了哈勒族长的话语:“永远不要忘了你的故乡与同胞。”
问道:“你们眼中的铁岩人,是什么样的?”
那任小泉听罢,便愤愤然说道:“铁岩人残暴不仁,屡屡进犯帝国边境,掳掠百姓为奴,连我们的安将军都曾因此受辱!哼,你不知道,我们一路解放了好多铁奴!”但说完,因为一时情绪上头,连连咳嗽,立时又蔫了。
闻言,休莫言久久不语,似乎也认同这位帝国伤兵的说法。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若南方人打赢了这场战争,会怎么对待铁岩人?也是抓去为奴吗?”
这一问着实是难倒了任小泉:“…我是一介小兵,怎能知晓上头对铁岩人的安置?况且这还没打完仗呢。但、但总之,我们帝国人不会像铁岩人那般暴虐……一定!”
休莫言没有追问,将杯中奶茶一饮而尽。
见气氛逐渐沉寂,那任小泉也突然认真地反问道:“那休兄弟,你又是怎么看帝国人的?”
任小泉早就心有疑问了。
眼前的鹰眼男子,虽自称是卓耿人(帝国人)后裔,甚至在这片土地上还坚持绾着帝国的传统发髻,更是铁岩岭的在逃铁奴,但他不仅对帝国表现出了陌生与疏离,对铁岩人也没有应该有的仇恨与敌视。
他像是这场战争的局外人,冷淡地注视着一切。
“不知道。大概,也是有各色各样的人吧。”
说了与没说,没什么两样。倒教任小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但休莫言却忽然问道:“南方一定很美好吧?”
那双鹰眼的视线又一次凝聚在了炉火,目光平淡,看不穿他的心事。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起了一些人,我的父兄和一个朋友。父兄一直想要回到南方,但他们如今都死了。而我那位朋友,她也很想去南方,于是有一天她离开了。我想,一定是南方很美、很精彩,也很自由,所以让他们都很向往吧?”莫名的,休莫言又下意识地探手摩挲着左眼的刀疤。
不知怎地,任小泉觉得眼前的救命恩人,突然间像是一只迷失方向的鸟儿,看似冷淡,实则茫然无措。
细细一想,这位休兄弟怕是从未离开过铁岩岭,不知这世间的广大,也不知帝国如今的盛景。
也不知哪里的豪气,他当即说道:“…等打完仗,我带休兄弟回故国家乡看一看、瞧一瞧,圆了你父兄的梦,再去找你的朋友!我虽识字不多,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休莫言闻言,看向这一脸认真的伤兵,愣了许久,最后竟也不经意轻笑一声,道:“那时便有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