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公主可以凿山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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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围炉话故旧与未来

    傍晚时分,夕阳还挂在天边时,大家坐了两桌,小和尚面前只有一只海碗,里面装着些素食和面,其他人都在等边炉上桌。丹娘和潋梓很快点着了炭火,放上了铜锅,八月傍晚的青山脚下已有了些许凉意,这个热气腾腾,鱼汤打底,加了菜和兔肉的铜锅看起来便格外诱人。仲叔还特意拿了米酒过来,给赵岐和青殊满上。

    有酒有肉,林茄明显感觉氛围轻松下来了,她坐在赵岐旁边,帮赵岐夹了只兔腿,便又接着说了。“就像你看到的,我母亲也没有真出事,火是她放的,就是为了逃走,不然她如同入了监般被困在宫里,无人去理会也就罢了,还要谨小慎微,不然又因为一句话就被放去了冷宫,连个住处都得自己艰难收拾。大哥你也知道,官家的眼里不仅没有我母亲和我,还会迁怒于我们,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们是过不下去了,烧死或病死又怎样,我母亲这样没有背景的宫妃和我这样无用的公主消失了其实于谁都是无碍的。”

    “母亲没有出事,我当时不知情,事后却很快知晓,还托了要出宫的詹修仪带银钱给母亲,这几年我母亲也多次来京中看我。我见到了母亲的生活便十分向往,很想像母亲一般遁逃,但母亲的逃是因为机遇来了,我却无法,只能耐下性子等待。只是一直遥遥无期,慢慢我便觉得望了,想着可能真的要到成亲才可以离宫,可那还要多少年?而我会不会被推入另一个深渊,我不敢想。经常忧心忡忡,那时身体就不太好了,我几乎就以为我真的要死在宫中了。”

    “谁料转折来得这么快,战火虽没烧到京里,父王还是先送了我们出宫。皇后娘娘带了我们一起到亭岚的家中,那时我便决定再也不走了,恰好到了后我便病了一场,便抓住了这次机会,让玉霂病逝,让林记小当家好好活下来。”

    赵岐想到她前年的时候的确瘦小蜡黄,面色慢慢缓下来,由着她一气说完后问道,“赵牧他知晓吗?”

    林茄没有为自己辩驳,“我没有直接告诉赵牧哥哥具体情况,但是托玉真给他送去了自己的珠钗。娘娘和玉真姐知晓我们的情况,后来她们虽然直接被接回了宁府,未和京中的赵牧哥哥见上面,但多少透露了一些我们的信息,至少,我确定,赵牧哥哥知道我们没有死。”这是当然的,王皇后不会一味瞒着赵牧,何况皇帝变成了安王后便带着家人离京了,赵牧在京里知情了也无妨。

    赵岐想想,赵牧那家伙的确没有太多悲伤,自己倒是物伤其类地伤感过一阵,毕竟他们的命运十分相似。只是想想看自己的悲伤似乎并没有持续多久,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林茄瞄他的脸色,心道果然是因为赵牧哥哥,倒没有怨他多为自己感伤,自己心里有数,知道透明如自己不会被人多挂念,她反而因为赵岐担心赵牧而心下高兴,她的哥哥是这世上不多的发自内心关爱自己的人,她希望哥哥身边始终有忠诚的朋友。

    她见这关是过了,赶紧又夹了一只兔腿给赵岐,有点狗腿地笑道:“还望大哥只记得林茄在此地和家人经营布庄。”赵岐看她眼睛弯弯的,心道真是稀罕,原来她的笑容是这样的,只是这像是在讨好自己。他有点不自在,举起酒碗:“既然喜欢外面的生活,那就好好做你的林记小当家。”

    玉娘见这事儿算是揭过了,接过话头,问道:“不知你是如何知晓茄儿在此处?”

    赵岐瞥了林茄一眼,“青殊在山上见过林茄,我们沿着青山西南面直接下来,算起来到山脚的时间比林茄要早,只是有些累,借茶铺那里歇了个脚。”

    玉娘抬眼看他,什么歇脚,打听林茄的消息才是,看样子打听出来的还不少。

    林茄此时后背却是滚出了许多汗来,在山上见过?她到了山上便去了守望亭,后面就是一直跟顾檐修在一起,居士院中她可没见着青殊,那还能是哪。她搓着衣角,赵岐怕不是已经知晓得清清楚楚了,他刚刚还瞥她。“完了”,她心中哀哀怨了一声。

    玉娘还在跟赵岐聊天:“之前似乎听说你在北境,如何又到了此处?”

    赵岐想想,倒也没有完全闭口不提:“在北境是今年之前的事情了,今年我只带着队伍出使了一趟牙炽,在这里中转是因为我师父师叔恰在此处,因此特意来拜见。”

    林豌好奇道:“我是听说过你在家中有个师父,他不是跟着你离京的吗?”

    赵岐否道:“我大前年便被家中安排至兵部任职,虽然依然会去宫中和赵牧、玉真、林茄一起读书,却也需要到兵部做事,我师父见我已安排妥当,便离了京。他之前便觉得局势有些不妥,因担心老家的亲人,便至亭岚这里教了两年学,在尽孝道之时也挣些口粮,后面我们家老赵王爷向新帝推荐了他,最近他便被授了职,如今要往宁县上任去了。”

    宁县是宁府下一个不大的县城,而宁府现在正是安王的封地,在亭岚待过两年又去了宁县,林豌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了,她担心此人万一在宁府说漏了嘴让人对她的身世起了疑心可怎么办。

    玉娘却道:“你师父在此地教学,现下要去宁县上任”,她看看林茄,“那不是隔壁书铺家顾檐修的老师吗?”

    林茄脸色有些不好,这也太巧了,她见到了这位恩师,确定他是知道了她和顾檐修之间的关系,她忍不住想要扶额。自己跟顾檐修对时间,根据恩师时间定了赏桂的日子,打发了仲叔,安排了潋梓,她确定一这套流程行云流水,万万不会让双方家长知晓,现在倒好,家人尚且不知,但顾檐修恩师、勉强算是顾檐修师兄的大哥赵岐却都知道了,这世上果然没什么秘密可言。

    她有些焉了,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他们左右都知道了,自己多想也是无用,吃锅子吧。看她带着点凶劲在啃兔肉,赵岐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是不想提?好丫头,果然背着家里人去与小子约会了啊!

    “我师父说起过顾檐修,我们虽没见过面,但他是我师弟。我师父与他性情相投,对他十分满意,直接收了做弟子,跟我交过底,我这便宜师弟通过府试应是没有问题,后面春闱、秋闱看他造化。”

    张裕岳原话是:“徒儿,为师真是万万没想到,我好容易出了京离了你这臭小子,在亭岚又碰到一个肖你之人,还跟我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此人虽跟我同源,却跟你一样是个闷葫芦,跟你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就跟你一样好在一点,读书挺好,还没读成书呆子。我看他看人做事儿倒是颇有立场,老成、老成得很啊!你说你们这些少年人是怎么了?啊?年纪轻轻,行事倒是跟那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没有一点意气风发的劲头!你受你家小赵王爷跟后母折腾,我倒能理解你一二,顾檐修怎么至于此呢?他幼时是家贫,在村子里读的书,但我见他谈小时候的事情那两眼都能放光,哪是受过磋磨的模样?后面他家里又靠卖书发了家,他作为家中颇受器重的小公子,虽谈不上锦衣玉食,那也是衣食无忧……”

    赵岐当时懒得听他废话,转身就走了,如今在这堆废话中挑拣了一二讲于林家众人听,也算是透了点顾檐修的底,林茄此时有些听不得顾檐修的名字,听他夸奖顾檐修有些如坐针毡,她自然知晓他是顶好的,但她现在不想提他啊。

    赵岐斜眼看她坐立不安,“我师父上任前回了趟老家村子,就在这青山附近,今日他去青山拜谢文昌星君,不知我那顾师弟有没有赶在师父任前去见上一面。”

    林茄听他说话便觉得不妙,筷子越握越紧,果然!有没有见上一面?有啊,师父都要走了那还不得见上一面?这话广生可是对着林茄说的,当着仲叔和潋梓的面呢!她紧张得要命,还好仲叔、潋梓坐了另外一桌,不一定听见。赵岐这不是故意的?他明显就是说来探听母亲口风的!

    林茄又窘迫又气愤,她很生硬地转移话题,“大哥,你这接下来要回京吗?”

    赵岐一听,呵,尊称没有了,回道:“暂时不回,我还打算在这西北走走,争取年前回京。”

    林茄又问:“那,大哥你什么时候出去走走?”

    玉娘听着无礼,叱她:“茄儿不可无礼!”

    “你现在已经授官了吗?”再转向赵岐,玉娘问他。

    “之前以使节身份去的牙炽,现在暂无其他官职在身。”

    没有官职却要出去办事,玉娘几乎瞬间就知道赵岐是在给皇帝做事,年轻少话、能吃苦、有能力、有主张、被皇帝信任,这是玉娘对赵岐的印象,她暗中点头,这小子不同于京里靠着府邸吃喝不愁的衙内,是个干实事的。

    林茄这时候才听见他刚说的话,他说年前回京,她便打量起他来,“大哥你们如不去南边的话,可带了衣裳?这边秋冬季不同于京里,早晚冷得厉害,冬天更是极冷”。

    赵岐见她关心,便说道,“只带了银钱,衣裳买起来总是方便,不需随身带,带多了反而是累赘”。

    林茄却不同意:“明天我们一起回县上,我去给你们充个蚕丝的背心,那背心卷起来极小,又轻又暖,穿着不会妨碍办事。”

    赵岐嫌麻烦,想要推辞,玉娘、林豌却都道:“确是无碍,明天先去县上,我们给你做。”

    长者赐不可辞,赵岐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