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川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应不应当走过去，但对方已经慢慢地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成熟的女人披着深色的袍子站在面前，耳边有两颗硕大的珠子，描着眉，涂着粉。看年龄，很难分辨出来人到底是三十多岁还是四十多岁。人一旦步入中年，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保持一个恒定值。如果说岸芷的气质如同清冽的小溪，此人却好像一坛成熟的美酒，每一个细节都显示出知情识趣。

    女人和女人是截然不同的，有的很会起承转合，既会逢迎，长袖善舞，又会拿住关键的东西；而有的则完全相反，不会稍微周转些。

    冬川突然想起岸芷，如果让她求人，恐怕比登天还难。从来，在岸芷的心中只有一句话足以概括，那就是别让她求人。宁可吃一点清粥，也不愿意去争取更好一些的。

    她完全不会争取，如同等待未知的天气般，下雨就接着，并不试图让事情发生。

    岸芷。

    冬川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越来越迷惘。但他知道自己不会主动走过去。

    虽然，那个女人却对着他，莞尔一笑。所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莫过于此。

    “我不认识你。”冬川还是先开了口。

    “不要紧，我认识你。”她缓缓地走过来，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又停住，给双方一点让人倍感舒适的空间。终究还是通情达理的，没有太过紧迫地想要凭空建立起纽带。

    “你是谁？”他疑惑地说。

    对方突然笑了，笑得很迷人。俗话都说，爱笑的女人运气不会差。这句话虽然老调重弹，但不无道理。至少爱笑，说明过的不错，方方面面都能得到滋润。如此一来，和人相处往往也不至于要求过高，或是显得太过迫切。

    “兑夫人。”她等了片刻后才说出来，“你没有见过我吗？”

    还真没有。冬川暗自想道，他之前只是听说过。干活一般在晚上，此时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兑夫人自然待在暖和的房间里，喝一点滋补的汤，然后准备休息。

    他的工种，需要在最冷的时候做事，所以基本上没有打个照面的时刻。因此，兑夫人三个字虽然名头大，却只是耳闻，从未见过。

    “没有注意到。”他老实地承认。

    兑夫人有些气恼，吃饭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碰到几次，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中午的时候时常会出现在饭厅。但对方既然这么说，她并不好反驳，在这方面，兑夫人是很有修养的。她从来不会驳任何人的面子，既然可以吃到肉，喝到肉汤，没有必要斤斤计较，面上不好看。

    “那现在认识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兑夫人吃的都是四两拨千斤的饭。

    冬川点点头，他心里隐约感觉到什么。作为一个健壮的男人，兑夫人身边那些涂着粉的美人们对自己颇为流连，眼光会不时地停留片刻。

    无外乎此。他没来由地想到，对一个男人来说，不知有吸引力到底是好事，还是一种贬损。但在这个地方，要想有个立足之地谈何容易。人一旦没有自己的地盘，无论大小，年岁很快就褪去，二十多岁的青葱变成三十多岁的成熟气质，继而四十多岁还没有出头之日，要如何对待自己，如何辗转反侧，度过之后的岁月。

    他不知道。

    不知岸芷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选择自己，想起来还是让人有些气恼。“她小看了我，看扁我。”此刻冬川的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暗中滋生。

    “你为什么来找我？”他不经意问到。

    “很简单。”兑夫人看着面前的群山，眼中显出几分迷惑，“我有一个左膀右臂，那天中午来找一个叫岸芷的人，自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返回。”

    “为着岸芷，不会让你大动干戈吧。”冬川淡淡地说，他还有基本的辨别能力，大概率对方想把岸芷变成一枚果子带回去，这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打算转身往另外的方向走去，在大雪来临之前，找个暖和的地方呆着。

    “当然，但我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人。如果她没有把岸芷带回来，说明事情远超预期，有一些扰乱。”

    “那又如何？”冬川不打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想我帮不上你，你的人没有把岸芷带回来，公平地说，是她的问题。”

    “我想，大概率她已经付出了代价。”兑夫人看着手上涂的指甲，已经有很多年，她从来不会发脾气，总是看上去很温柔。事实上，在水月寺中，她总能拿到最多的牌。

    冬川不喜欢对方的这种说话方式，总是慢条斯理，但是，他眼下心里很乱，并没有这个精力来听旁人闲扯。如果有牌要打，就拿出来。不然，恕不奉陪。

    “我对您的朋友并没有半点兴趣。”他终于下了决心，果断地说，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不知什么时候起，那里划出了一道口子，足足已有一周的时间还没有好。天寒地冷，连洗手都很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涂点膏子会好一些。

    “但你对岸芷总是感兴趣的吧？”对方的眼中发着奇特的光。真是不同寻常，按道理讲，冬川和岸芷与她之间没有联系，也相差很多，他感到有些莫名。

    “我想，这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他冷冷地说。

    “你们都被她给迷惑了吗？”兑夫人突然发出笑声，“看走了眼就不太好，柔弱胜过一切，对不对？但这有两条事实，首先，她那天中午和一个叫桂枝的女人吃过饭，然后那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到水月寺；其次，也是那天中午，我一个极为信任的朋友来找她，也没有返回。”

    “那是因为这两个朋友说的话自相矛盾。”冬川面无表情地说，“她们不可能同时都说真话，所以被岸芷识破。”

    “只有你这种涉世未深的才会这么想。”兑夫人再次看着自己用美人蕉染的指甲，有些惆怅。“她长的很美吧，骗过了你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