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寺的传说
繁体版

34.问他

    她的脸有些红,默默把头低下。

    “继续说。”他沉稳地笑着,好像来的是多年好友。

    岸芷摇摇头,她感到自己在对方面前似乎总是没有太多的话要说。不够放松,绷得太紧,抑或是没有底牌,三选一。

    她不知道。

    但冬川不是这么想的,他倒是感到岸芷有种独特的羞涩感,需要自己挺身而出。

    “这是很简单的事,就是分析逻辑,罗汉山和水月寺的逻辑。”

    “你不是说不想听了吗?”岸芷此刻却冷静下来,终于和他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已经有很长时间,他如果在她的梦中一瞥而过,那天对她来说都有特别的意义。但这些只可意会不能言传,说出去,是很没有意义的事,凭空让人小看了自己。

    想念如同月光般,是如此之清冷;又好像冬天河边上冻住的水面,不能试探,也不能动。如果说出来,恐怕瞬间就会褪去。

    那人没有回答,半晌,他缓缓地说,“都可以,你们想怎么办?”

    岸芷本来想说,没有我们,我是我,他是他,但此时她却说不出话来。

    冬川却很镇定,“之前来到这里却没有返回的人们,请给他们一条出路。”

    “把果子变回来。”岸芷也想到,感情归感情,要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这也是她来到这里的初衷所在。

    “那是不可能的。”他微微地笑着,把手一摊,“已然发生的事,谁都没有办法让时光流转,对不对?”

    “但他们是全然不知情的。”冬川说,“你们以菩萨作为引子,以长生丹为诱饵,吸引着成千上百的人来到这里寻找一蹴而就的机会。机会没有,却很无辜地变成果子。”

    “他们不无辜。”那人平静地说,“一点点吃的,一点点喝的,这是可以满足的。但凭借最基本的活,就想得到长生丹,岂不是妄想?”

    “那是因为你看扁了他们的价值,所以才如此这般地算计。”岸芷此时有些被触动,为着那些所谓“一点吃喝”的人们,做着微不足道的事,吃一碗饭,喝一点汤,为着柴米油盐奔走。“你小看别人,就是小看自己。没有说把人用一用,接下来就随心所欲地安排一个不知情的结局。他人的前途,不该由你定义。”

    说完以后,她只觉自己说得太多,又有些拿不准。坤卦讲究一个“括囊,无咎无誉”。纵然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可以让人猜来猜去,以此带来无尽的神秘感。但是,有些话,还是得说出来,而且要毫无保留地说给他听。

    对方的脸上露出些难为情,很少可以在他那稳妥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说来你们不信,建水月寺的初衷是为清水河里的菩萨找个合适的地方,但之后,我发现自己可以做的事还很多。无论是极端的气候还是赚钱的艰难,都让很多人逐渐手足无措。既然如此,我想,为什么不给这些成千上百的人一碗饭吃呢?就搭建了水月寺,渐渐名声在外,我想已然可以和崂山比肩,距离蓬莱岛还有一定的差距。”

    “避重就轻。”冬川嗤之以鼻,“那把人变成果子的事又如何解释?”

    “本来不需要向你们解释,但我今天也想说说话。”他不以为然,“之后,可能是之前积累了一点功绩,所以来到水月寺的人之中,有人献上了一本秘笈,就是《枕中鸿宝元秘书》。这本书表面上看是炼金的,在研究了五行学说之后,我惊奇地发现,其真正关注的在于炼丹,长生不老丹。”

    “众所周知,预先取之,必先予之。那么,如果想要炼出丹来,就必须要有最起码的投入,或者说,最起码的付出。”他说到这里,沉默不语。

    “你所谓的付出就是旁人的命运。”冬川讽刺地说,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老辣的程度还是看起来都比他大出两轮。

    那人不再说话,他终于认识到双方在立场上的差距,方法论也是截然不同的。

    “现在,你们应该考虑的是,在知道这么多之后,会怎么办?”半晌,他平淡地说,“不能指望我突发善心,放你们走吧?”

    他的两手相互捏着,好像在用很多力气,又好像因为不知该怎么办而拿不准。

    岸芷的心为之一抖,该来的总会来,这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还是听在耳边。也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在罗汉山中,对方的确网开一面,她欠了一个人情,并不代表之后还会欠第二次人情。

    而且,以他们的性情,一方面不可能打包票自己不把事情说出去;另一方面,对方是善人吗?还是说不折不扣的伪善?

    她也看不清。

    “你如果想把我们变成果子,那就找错人了。”冬川捏紧了拳头,他感到自己的筋骨比面前的人要壮实得多,只是岸芷怎么办呢?他自己当然有绝对的把握跑出去。

    换句话说,只要两个人往不同的方向跑,对方当然一时之间拿不准抓哪一个。一次只能办一件事,盯一个人。但他没法保证岸芷能在罗汉山中找到退路。

    而且,就算现在和岸芷对望一眼,能有如此默契?他没有把握。但有一点很确定的是,他不想岸芷莫名地陷入险境。

    她也很快想到这一点,瞬间感到有些疲惫。

    “冬川,你的动作快,先跑出去吧。”岸芷淡淡地说。

    “那你呢?”冬川问到,他有些犹疑,当然,事不宜迟,但让他丢下岸芷不管,却远远超过其自认的底线。

    “我哪里都不去,就留在此山中。”岸芷有些疲倦地说。

    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虽然不多,但已然够用。

    十二月的天气是如此之寒冷,水月寺顶可以听到大风吹过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起伏。谁又能为谁做得更多?他不知道,但渐渐感到有些妒意凭空生起,不知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