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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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门槛值

    如果早起,就可以把一半的人排除在外。不必推挤,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是让人叹息的事。

    如果早起一个小时,很多困惑就不再存在。

    岸芷走过大桥,走过长长的台阶。她突然意识到,万事万物都需要一个门槛值,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长久。如果没有门槛值,就会轻易被淘汰,变成果子,或是其它的喂功、垫脚石之类,数不胜数。就好比职业,总有些更长久些,因为不会被轻易取代。

    来到这里的人多了,多少就是这个周转的命运。毫无疑问,需要一个门槛值。没有的话,不出几个月,这里的人就会换一批。最多一两年,除却那些渊源极深的,太多已然成为果子,岌岌可危。

    台阶左边的墩上雕着一只松鹤,看惯世事变迁。也许,变成一只雕出来的松鹤,才会更长久,谁知道在数十年的风雨之中有没有被赋予生命力,得到画龙点睛的那一笔。

    看到她走进院子,一个矫健的身影走了过来,慢慢靠近,是冬川。

    “你回来啦。”他不加掩饰地注视着她的双眼,试图发现有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嗯。”

    “吃饭了吧。”这些都是随便说的,他当然知道岸芷在外边吃了饭。

    果然,她一言不发,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冬川也跟了过来。

    “你那个朋友是怎么应付的?”

    “没什么,她就说很难挤进去。”

    “现在怎么办?”冬川若有所思,他昨晚睡得很好,所以竟然有容光焕发的感觉。

    年轻就是好,岸芷看着对方。不知为何,人接收到万物的频率是不同的。在这里有这么多的雕塑,她一次又一次注意到的只是那只松鹤,而冬川对菩萨颇为留意。

    但这是多么小的细节,几乎不值一提。

    冬川突然说,“岸芷,我的手好痛。”他拿给她看,可能昨晚搬水缸用劲了些,居然有些红。

    真是年轻,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岸芷回想到自己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说过这种软话。手痛,手痛就粘个创口贴上去,或是用三角雀捏几下。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个老师是研究第三性别的,她说过,人分为六种,还有男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男人。当然,岸芷自己的理解是,这是不能只看外表的。如果光看长相,冬川是如此的有男子气质,无外乎兑夫人一直对其垂涎欲滴。

    是不是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段,只有非常青葱的男人才能唤起其久违的心动?岸芷不知道,如果以六种人来判断,显然她自己不是最有女人气息的那一款,恐怕还会稍微偏一点。

    “手痛的话,揉几下就好。”岸芷机械地说,她现在头脑中充满着未解之谜,以及没有突破口的一片混沌。

    但冬川好像没有听到,他有几分亲密地逐步把脸凑近一点。“我要你给我揉两下。”

    现在是什么时候?变成果子,幻为永恒,几乎只是分分钟的事。更何况如果杜荷没有返回,兑夫人很快就会意识到事情有不妥,新的方案就会提出。

    如同饮鸠止渴般,在这里继续着未了的心事。话虽如此,岸芷看到冬川那诚挚而深沉的眼神,不想让对方失望,还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揉了几下。

    “以后要多加小心。”说到这里,岸芷倒是感到无尽惆怅。如果变成果子,哪还有什么需要小心的,早晚成为水月寺尖上的口中食,盘中餐。

    “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只能关注一件事。不然精力来不及,就会忽略很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怎么说了如此多的话。

    “岸芷,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些虚虚实实的人让你失望?”冬川不解地问。

    “没什么,只是看出来一些事情。”岸芷不愿过多展开她在岸边是如何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还是知止则止。不,冬川不会懂的。有些关键时刻,非此即彼的零和博弈中,自以为放了对方一马,往后却招来一些繁琐之事,不知又要消耗多少精力来应付。

    “别这样,岸芷。我们还是去罗汉山看看吧?”冬川轻松地说,他好像从几天前的沉着中快速换了精神面貌。的确,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人日新又新,没理由要求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时刻有着四五十岁的眼光和老道。

    但岸芷的心还是隐约动了一下。现在是中午,如果晚上去罗汉山,她心中自是一万个不自在,不知要做多少心理建设。试想,月光从水月寺顶的琉璃瓦上照过来,从一张张罗汉的脸上看过去。然而几个罗汉像就很让人敬畏,更何况一百多个。

    虽然,一种没来由的信任还是席卷而来。冬川想去看,岸芷情不自禁地想到。他没有领略过如此多的罗汉,再加上其中有一个或许就是那年夏天从清水河里请出来的菩萨像。在冬川这个年纪,本来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成家立业,或是耳鬓厮磨,没理由在这里和她如此这般,不知为何看着一个几乎没有半点可行的前景而无动于衷。

    不,她是渴求一个若隐若现的归宿,一个妥帖的港湾,但谁能说是冬川。

    是他?不是他。

    岸芷见过一些女人,为着没有前途的感情而蹉跎终日,沉没成本过高。女子最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就这么些,用到这里,就不能用到那里。如果此处没有修成正果,届时容貌褪去,时间也渐渐褪色,问谁?新的一茬很快又长出来,竞争能力早已在风吹雨打中消失殆尽,还能问谁去?

    蹉跎,大写的蹉跎。不是如此虚掷的。

    话虽如此,岸芷还是有些踌躇。也罢,不管是为着所谓的催化剂,还是冬川那深沉而和年龄不相符的眼神,尽管一试。

    罗汉山离这里并不远,穿过大厅,进门右转的一个貌似不起眼的储藏室即是。这里的所有意象都和传统认知相偏离。一般人认为,只有到晚上,才是不为人知的时刻,但在这里,一点也不。华灯初上,搬水缸的人们就开始闷声做事;而整个夜里,炼丹炉的火没有停歇。以至于在白天除了食堂做事的稍微忙碌些,却是休养生息的大好时刻。

    此时正是下午,吃了饭的人们大多感到有些困意,开始小憩片刻,或是略作休整。

    岸芷给冬川使个眼色,他们低调地往旁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