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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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宝石般的河面

    时令正是小雪前后,河面上结满了冰,乍一看如蓝宝石般深邃,绸缎般滑。只有远处还有几只鸭子在水面上悠闲地游着,不知它们是否不怕冷,还是说毛要比别的鸭子更厚些。

    岸芷在水月镇的小路上走着,看到身上有一点泡沫般的东西,是树上掉下来的吗?没有,每一棵树几乎都是光秃秃的,最多只有一两棵还有不多一点的红叶。迎面走来的人说下雪了,那是一种平稳的情绪,既没有表示出惊喜,也没有失落感。

    她这才抬头往上看去,的确,天空此时飘起雪花,验证着这一点,之前的泡沫就是迹象。如果是小时候,碰到下雪,自是让人兴高采烈,意味着过年即将来到,但现在不同。

    大约十分钟以前,她刚和桂枝分道扬镳,并没有说穿,也没有过多的解释。解释只能是欲盖弥彰,她并没有鼓起勇气来说杜荷也没有看到对方的出现。无论如何,又回到了刚来时的出发点,那两人之间至少有一个说的是不实之词,或者说存在虚构之处,虽然不知是哪一个。

    至于那个沉稳的男人,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姓名,但所有的事情都对的上。连果子也说过,有个沉稳的男人来找兑夫人,老果子对此嗤之以鼻,年轻的果子却认为其中必有不寻常的联系。

    再往后,深夜的罗汉山上,如果她细看的话,但怎能从诸罗汉像中一个个看过去。哪怕是平常在庙中,只有三四尊菩萨像都会让人心存敬畏,更何况是一百多个罗汉。不,她不认为自己可以从罗汉山中仔细地边看边找出线索。

    至于一开始在大厅吃饭时碰到,想来只是那人一时兴起,混迹在人群中吃饭,反正能认出他的人并没有几个,没准从其中可以找到不为人知的乐趣。或者当天他忙于做事,没有时间出去吃饭,也是有可能的;或者打算在众人中一瞥,看有没有新鲜的面孔,或是别有所用,这些都是合情合理的。

    岸芷摇摇头,她来到这里,究竟所为何事?以自己的见识,既没有胆量从罗汉山上逐一看过,又距离长袖善舞更是有十万八千里之远,根本不可能位于随兑二人其中一个的身边。在这里不过是庸庸碌碌地搬着水缸,在默默无闻的同列中,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湖水湛蓝而深邃,她想到对方的眼神,还有温暖的手掌。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拉住自己,任凭随遇而安,物竞天择,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解决办法。是了,想必对方如同老鹰抓小鸡般,享受着看一个漏洞百出新手的笑话。他那空旷悠远的罗汉山上,不知多少人有来无回,更何况水月寺那过高的周转率,以不老仙丹作为幌子,怀揣梦想的人们来到此处,见识着大写的虚无缥缈。

    空中楼阁。

    不,绝不止于此。水月寺如同用无数的垫脚石,当然那些人是浑然不知的,化出通天的长梯,只是不知最后的归途是一枚仙丹,还是罗汉山上不灭的罗汉像。

    她现在感觉到寒冷渐渐袭来。大自然千变万化,哪怕一个月前,树叶的胡萝卜素还没有开始沉淀,叶子没有变红,但一个月后,树上已经光秃秃的。如果半个月前注意到河边,想必景色会更加有希望些。

    “萝卜饺子,买萝卜饺子吃啦。”

    “鸡蛋,土鸡蛋。”

    “鸡蛋多少钱?”她机械地上去问,现在回想起来,鸡蛋和果子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有十五块一兜的,也有十六块一兜的。”并没有解释差别。

    她也懒得多问,继续在河边走去。

    耳边渐渐回想起之前看过的箴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对,守中。她突然想到,既然万事万物都不停地制造着对立面,循环往复,就这么待在当中,也是一个不错的缓冲。因为两端会不断地产生新的力量,而当中可以相互抵消。

    换句话说,位于随夫人和兑夫人的当中,也有一片不为人关注的区域,任何情况下不能太过突出。

    而位于“他”和冬川的当中,哪里都不用去,既不用深入了解,也不用辗转反侧,自然而然即可。因为,主动权在哪?无论如何,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

    一个念头掠过,水月寺的正中,是什么?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瞬间如同一份平面图在脑海之中展开。走上长长的台阶,左边的台阶上画着一只仙鹤。再往前,看到一个最初的殿堂,也就是外人来到水月寺的第一印象,四尊天王和三尊菩萨像,其中菩萨像在中间依次摆开,天王像在菩萨像的背面。

    再往里走,穿过院子,是一个很大的饭厅,里边放着最简单的条凳,足够容纳一千多人在此吃饭。饭厅的一边,看上去是几个不起眼的储藏室,吃饭的人们对此熟视无睹,但其中有一个推开后,可以看到拔地而起的罗汉山。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谁知道罗汉山隐藏在此。

    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中间不是罗汉山,也不是前殿,而是院子,每天晚上搬水缸的院子。换句话说,她做事的地方,就是水月寺的当中。看来古人说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却是不无道理。最寒冷和貌似基础的活,却是守中的关键所在。

    岸芷陷入沉思的时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个身影正在慢慢地接近。河边没有风,只有几颗光秃秃的大树,然而和深蓝色的湖边相映成趣。

    她看到地面上长长的影子,转过身来。

    “是你。”岸芷有些疑虑。

    杜荷披着长长的厚袍子,站在她的面前,并没有说话。

    “我刚和桂枝见面,她说没有见过你。”岸芷忍不住说,她还是太不老练,仅仅因为别人没有作声,自己就先出牌。

    果然,对方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