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中一惊，好像极力掩饰的秘密被人窥得般不自在起来。

    “我不认识什么男人。”岸芷终于忍着心中的不安，故作轻松地说。的确，对方是敌是友还不能确定，怎好分享如此不欲人知的心事。

    但桂枝的眉头却皱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表情是如此之困惑，以至于忘记来这里的目的所在。

    岸芷的心中却有些软下来，她好像看到刚来的那段时间，桂枝带着自己过来吃饭，还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翘首望提升的心情说给她听。虽然最后虚虚实实，不知那雨点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但当时的心情却是千真万确的。现在，不知不觉中她认识了冬川，却和桂枝渐行渐远。

    “我不知道。”她终于喝了一口热茶，“有话就直说吧，能省不少力气呢。”她自嘲地说，“晚上回去还要干活，对不对？”

    “我们走吧，别在这吃饭。”总的来说，桂枝无论如何不想坐在这里。岸芷也看出来这一点，她的泡椒肚片刚上来没多久，转身就走却是不合适的。浪费的粮食，岂不又是无谓的虚掷和蹉跎？虚掷时光，被动之中蹉跎自身倒也罢了，但这粮食却不能浪费。

    “不，你说半句话，那就吃完了再走。”

    对方摇摇头。

    “你自己吃吧，话不能多说，只能点到为止。”桂枝的眼中显出几分茫然，随即又说，

    “岸芷，我自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蜡炬成灰，仅仅为着旁人的缘故。你看到后边坐在窗子那的男人吗？”

    岸芷点点头，她自是听出这话中有几分真意。

    “如果让兑夫人或随夫人看到你入了他的眼帘，那就前功尽弃，不能自保。”对方径直说。

    “此话怎讲？”岸芷不解地问，“不就是一个能吃会吃，看上去貌似沉稳的男人吗？”她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心虚。就是如此沉稳二字，足以让她记挂心头。当然，其中也有那天晚上山中相救的情义，只是一时分不清感激和自然而然的心动，其中哪一个的份量更多。

    对方不置可否，点了一盘香干炒肉盖浇饭。“还是吃点东西吧，才有力气和你说。”

    香干炒肉盖饭很快端上来，这里的辣椒酱很地道，店家自己做的秘制的辣酱，放在不加修饰的小罐子里，吃的时候舀几勺。

    桂枝吃了几大口，喝了一些热茶，终于恢复之前的耐心。很奇特的是，岸芷此时和对方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也一扫而空，想来是因为要听关于他的故事。

    “你当然没有见到过那个男人。”桂枝夹了一筷子炒肉，“本来连我也见不到他的面，只有炼丹房的少数核心人物才能见到。”

    他本来就是炼丹房的。岸芷心想，要用很大的气力才能忍住不多说。那些心头的秘密，不能多说一个字，好像说了，对方就会不知所踪。

    但她现在很有眼力地给对方的茶杯里掺上一点热水，又把辣椒酱的小罐子拿得近一些。

    “说了你也不知，反正就是，这不是一般人。如果要想在这里呆下去，看到后装作不知道，尽量避开就是。”

    “但是你刚才说‘本来’，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岸芷关切地问。

    “之前我不是在随夫人那里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吗？有天晚上，这个人有事找她，从来没有见到随夫人那么慌乱过。往常她总是得体而和气的，如果不说虚伪的话，但那天是实实在在有些慌神。”

    岸芷试图头脑飞快地运转，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每到关键的时候，如果掺杂进感情色彩，十有八九分析能力会大打折扣。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半晌，她迷茫地问。

    “意思很清楚，此人事关重要，而且随夫人都很怕他，所以你以为呢？”桂枝很快吃完盘里的饭。

    “对了，这次来是要和你说一声。”她轻描淡写地说，“试着到兑夫人那边去，但没有太好的办法，那边的人看得比较严。”

    岸芷好像没有听到，现在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桂枝的所谓“接近兑夫人”计划到底能否实现，是否真有此事。她只是逐渐回想着过去的一些片段，现在竟然如同一根线般串起所有的大小珠子。

    那人之所以在水月寺的炼丹房中，并不是因为他在那里做事，大概率是因为整个炼丹房为他而制。

    之所以出现在罗汉山上，原因也只能是这是他主宰的地方。原来整个水月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作，而自己对此视而不见，仅仅因为一开始对方混迹在一群人之中吃饭，才误以为他和其它的人没有区别。

    “那现在怎么办？”半晌，岸芷说。

    “他还坐在那里呢，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我们。”桂枝把最后的一点茶喝完，“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看到面前的山没有？”

    “看到了。”

    “山就是艮，艮为止，有道是‘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桂枝拿出目之所及的理论依据，她现在似乎既不想试着救一把自己之前突如其来的感情，也不再讨论个因为所以，不但而且，此时想做的只有抓住时机，换个地方。

    岸芷突然想到，时间从来不会停滞不前。从桂枝的角度看，这却是可行性最高的一个办法，可能她不是不想对一段感情做出更多的奉献，而是不得其门而入，而时间不可虚掷。

    “你走吧。”她突然说。

    桂枝愣了一下，“那你呢？”

    她想不起来，片刻后才说，“我还不能走。”

    “一定要不见南山不回头吗？”桂枝黯然道，“我已经从一个地方辗转奔波到另一个地方，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停留。本来，是想再试一次，如果能够把他救出来，也算是有个归处。但没有想到的是，人精就是人精，兑夫人身边都是那群人，岂是一般人挤得进去的。”

    “你见到杜荷了吗？”岸芷突然想起来。

    对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