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我们一起去见识。”冬川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加近一点。他的下巴几乎要碰到她的头发，两人可以同时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岸芷稳住，喝了一口茶，“但是，今天中午，本来要和一个朋友见面，在此之前不能横生枝节。”

    “就是你说的两个言语相互矛盾的朋友其中之一？”冬川这才想到。虽说事情是环环相扣，但如果不注意的话，会出现打岔，那就影响到本来该做的事。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之中做了决定，还是应和桂枝碰面，至少听听对方怎么说，给自己，也给他人一个机会。

    “对，时间不早了。你该早点回去休息。”刚才的慌乱提醒了她，不能让他在晚上呆的时间太长。对于一个年轻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无法察觉的情意中控制举止更难的事情。

    果然，她看到他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嘴角紧紧地抿住。片刻后说，“那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随时和我说。”

    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补充，“我们一起去罗汉山，小时候见过的那尊菩萨，如果在山上，我有把握一定会认出来。”

    岸芷点点头，把门打开，又轻轻地合上。

    现在还可以睡个回笼觉。睡觉的质量实在是太重要，有时无缘无故地醒过来，感到自己无比清醒。但只有一觉睡到天亮，才能有容光焕发的感觉。如同补充大把的能量，比任何滋补的热汤都管用。

    好一阵子的酝酿后，她终于睡过去。这次是梦到自己很久不见的两个小学同学，多年不见，大家都生疏了很多。她们在一个顶层的餐厅里吃着鳗鱼饭，梦中的灯光昏暗。在此之前，一个中年的女人给她布置任务，要给大家定鳗鱼饭，她都弄好后吃完饭，下楼后同学惊恐地指给她看，却看到那个中年女人在房檐上坐着，头一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醒来后还感到不妥，怎的在梦中还有如此诡谲的情境。只道是自己要见桂枝之前，心里过于担心。她并不知道见面后说什么好，是否还能推心置腹。如果对方告诉自己历经艰辛后好不容易接近兑夫人，是否要淡淡地回一句，“可是，那边的一个朋友说从未出现过新面孔。”

    她不知道。岸芷不喜欢无故驳别人的面子，即使有原因，也是不妥的。但睁着眼睛听对方讲不存在的故事，表情也会出卖自己。

    如果桂枝告诉自己，没有能够到兑夫人身边，又当如何？她不知道，但隐隐约约中，感到那个梦似乎多少是个暗示。

    上午很快地过去，她硬着头皮，往水月镇走去。如果碰到那个稳沉的男子，心里还会感到踏实几分。岸芷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愿意在拿不准的情况下赴约，说不定主要在于还想再看一眼对方。

    风险很大，在此，只有风险，不论收益。她在路上吹着寒风，两个耳朵冻红得通红，最近寒潮来袭，崇山峻岭的中部也概莫能外。

    果然，到了餐馆的楼上，又听到熟悉的烟火声。她在窗口，看到那个沉稳的声影，定定心，把背对着那人，谨慎地坐下。本来，在心里想了好多次，但不能太过明显，还是要有一点合适的距离。而背靠着他的方向坐着，一来心里踏实，二来看不到那深邃的眼神，会更加放松自在些。

    不然，本来就紧绷，她到现在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哪些说词？自己不是个轻信的人，也不善于应对，只怕听到不实之词，会做出过头的反应。

    “一、二、三。”她在心里默数着。

    小二把菜单拿过来，不用看。“一份泡椒肚片，两碗米饭。”菜单上的招牌菜，她早就无比熟悉。如果有好事，当然会点招牌中的招牌，爆炒鳝片。但现在，一盘泡椒肚片就已经让人很满足。与此同时，可见在中部，做得一坛好泡椒是多么重要的事。

    她感到耳根有些发烫，不知那个男人是否看到自己，但是，她却是很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并不多做掩饰。

    片刻，盖浇饭端了上来。泡椒一如既往地新鲜入味，肚片也是自己轻易做不好的菜，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事，简直就是吃起来心满意足。

    突然，她面前有一个人坐下来，定睛一看，果然是桂枝。

    “你来了。”岸芷平静地说。

    对方犹豫着坐下，不置可否，好像小心翼翼地等着她先开口，好察言观色。

    岸芷最不喜欢这种试探，她忍不住想到还是古时候好，如果不想见面，自是可以洒脱地拂袖而去，旁人也说不出个什么。

    还是因为自己是个率真的人，所以别人会等着自己先说，无论是先出牌，还是先出条件。她此时突然想到几十年前上小学时的往事，一个女同学借了自己两毛钱，这在当时是可观的数目，学校门口卖的卤豆干和蘸着辣子的豆皮都是一毛钱一串。但第二天中午，对方从家里带了点萝卜干，吃饭时邀请她一起吃。这是不多的一点馈赠，她吃了几块萝卜干，慷慨地提出那两毛钱就不用还了，女同学笑了笑，没有否认，领了这个情。

    但之后她想想，深为这两毛钱不值。一毛钱可以名正言顺买很多萝卜干，而且钱是怎么省出来的，是自己放学后不坐车，走半个小时节省出来的。

    所以，不能先出牌。但对方犹犹豫豫的，她又见不得这个。此时，既不能虚伪地寒暄几句，也不想问吃点什么。

    算了。

    岸芷终于按捺不住沉默的氛围，“你点些吃的吧，天气冷。”

    但对方的神情却起了变化，眼神中有一丝疑惑掠过。

    她捕捉到这个点，直截了当地说，“怎么回事，桂枝，有话就直接说，说出来，对大家都好，对不对？”

    是时候摊牌，是就是，不是就分道扬镳，不用听一些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说词。

    对方终于犹疑着开了口，“你身后，坐在窗子边的那个男人，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