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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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夫人

    “为什么?”岸芷心中想到,她回头看了一眼,兑夫人身边簇拥着几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干练女子,脸是脸,身条是身条,可见不完全是妒意使然。

    杜荷好像看出她的心里话,不经意地解释说,“人的类型不同,她排斥的是一种类型。”

    清晨的光线从顶上透过来,原来水月寺的顶上装着一块透明的玻璃,以方便采光。因为寺高且空旷,暗沉的棕色高耸,光线照进来,反而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明亮和温暖深陷于此,转了十八道弯。

    在后方有一个很大的厨房,那里烧着灶,里边的人走来走去,有的在削土豆,有的在剥豌豆,还有的在去茄子皮。灶火袅袅地升起,铁锅发出很好闻的柴火香味。

    “这么早就开始做早饭?”岸芷不解地问。

    “他们也要找点事做。再说有人起的特别早,吃午饭的时间也会提前些。”

    随夫人就是杜荷所说起得早的人,每天早上五点就准时起床,坐在这里晨省。泡上一大杯茶,用树根雕的杯子放在托盘中,她慢慢地喝着茶,打量着面前的人。

    初出茅庐的青葱们很少有打量的习惯,那些十几二十几岁的人涉世未深,往往意气用事,精神层面更多些,信奉的是“少年心事当拿云”——而要等到几十年后,经历过风吹雨打,其中有一些会不经意地养成打量、掂量和称量的方式,不管对面坐着的人自不自在。

    “你怎么想着来这里的?”她缓缓地问。

    “我也不知道。”岸芷莫名其妙地说,“突然就来到这里,好像有些事情在召唤。”

    “那你一个月用多少钱呢?”对方突然抛出一个现实的问题。

    她没有想到问得如此直接,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一个真实的数目,那是很少的几个钱,不多的一点金额。的确,每个月如果就是吃饭、柴米油盐,没有多少钱,但还有一些其它的支出,但匆忙之间她忽略了这一点,所以说的数目远小于实际的开支。

    然而随夫人满意起来,她笑了笑,“不容易,真不容易。”当即转向杜荷点点头,“那就留下吧。随便做点事情。”

    这确是歪打正着。本来,不能说随夫人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但她早年很吃了一些苦,经历过一些挫折,所以如果来人说自己顺风顺水,如何心随人愿,相比会让她心中有不平。因此只有岸芷这种仓皇之间不得修饰言辞的,才一击即中,得以留下。

    水月寺外起了大风,十一月初的天气介于冷和刺骨之间,因此如果没有一个遮蔽风雨的地方,想必过得会很艰难。在寒冷的空气中,门外的摊子上有人用半月型的铲子炸着香喷喷的萝卜饺子,先是用面粉在盆子里拌上水,放很多的萝卜丝和辣椒面进去,然后用铲子装满一勺,放在油锅里炸。

    “多少钱一个?”

    “五块。”

    以前是五毛,可见现在的价格和以往不同。以前七块钱的牛肉面现在也要十几块。寒风中的人们瑟瑟发抖,吃上一个萝卜饺子或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会让人身上暖和起来。

    在很早的时候,出门做事的人从不会相信自己在外会如此之蹉跎,他们相信只要凭着双手,或比旁人能吃苦些,或更善良些,总会左右逢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要等上一段时间才知道,自己的机遇并不会比别人好些,而一旦陷入调整、盘整、起伏期,轻易不会摆脱困境。比如在冬天,如果没有萝卜饺子,或是牛肉面,一大杯热茶,那些人要怎么办呢?

    随夫人在暗沉的大厅里走来走去,极其威严和庄重地发号施令,这里对外边寒风中冻着的人们来说,好像是自新大陆第二乐章中的召唤,进来后自会为其挡风避雨,是个不错的停靠点。

    “你是个傻瓜吗?”随夫人边走边大声地斥责一个下属,“在外边找不到事做。”

    事实上,她越是吼着说话的人,在这里呆的越长久,却是亲近些。那些说都不说的,往往会提前找个由头,让旁人推逼挪移了去。随夫人的袍子是最名贵的,既厚,又画着很多的花纹。但如若处在下风,就没有必要和她攀谈,问她袍子在哪里买的。

    岸芷坐在厅外的一个木桌子旁边,上边放着简单的一杯茶。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自从带到这里,已经坐了两个时辰,没有旁的事可做。核心的东西不会轻易让新来的知道,虽然,她也能看出这里主要就是一个炼金炉,也可以称为炼丹炉,这是最重要的;其它无非是打杂,比如厨房就需要很多人手。

    又坐了一两个时辰,终于过来一个人让她去吃饭。

    “走,我们出去吃,一会晚上还要干活,这里正需要用人。”

    叫她吃饭的人也是一个女子,长得很平实。但走到大厅却发现错过吃饭的点,没有几个人,只有些冷掉的汤,放在桶里,上边没有几片蛋花。

    “去外边吃吧。”对方略微皱眉,“做事前吃好点才不会错。”

    她们冒着寒风,来到水月寺镇上。正好可以出来打打牙祭,在水月寺里吃些大鱼大肉不是很方便的事,那里总要以清淡为本。

    水月寺镇上的馆子都有着烟火气,噗地一声烧开了锅,把葱姜蒜放在里边爆炒,然后放肉进去。今天她们吃的是暴炒鳝片,里边有着红红的柿子椒和泡椒,清脆的黄瓜,还有木耳,鳝片更是美味,可以多吃两大碗饭。

    这是岸芷这几天来吃到的最对胃口的饭菜,她除了吃饭,并想不到有别的话可以说,好像会冲淡美味般,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暴炒鳝片上。

    “你是不是很冷。”那女子见多识广,比起问胃口很好,显然声东击西的用词会更好。

    “不冷。”岸芷喝了一大口热茶,“吃了这些,总算暖和很多。”

    现在她也知道对面的人叫桂枝,年纪约四十多岁。这个名字让她隐隐约约想到杜荷。说来也真奇特,她碰到的这两个亲近些的人名中都带有花,一个是荷花,一个是桂花。虽说是巧合,但也未免太巧些。

    “不奇怪。”桂枝平淡地说,“随夫人要炼丹,所以留下来的人名字中都要加入一种花草的名字,比如桂花。当然,你的不用,本来就有一个芷字。”

    “却是为何?”岸芷不解。

    “很好理解,作为引子。就好像以前的招娣。”事实上,随夫人大概率不知道自己要炼什么,会否炼出来,所以试图把周围人的名字中带有一点因子。”

    炼金这件事,有迹可循的早在西汉年间,淮南王的《枕中鸿宝苑秘书》中有有记载。至于炼丹,倒是没有听说过,那些稀奇的丹,谁知道有没有好的作用。

    “你来这多长时间?”她忍不住问。想起那句“君子见几而作”,世间万物多是不召自来,既然桂枝出现在她的面前,其中必有个由头,不然那些爬上通天的长梯般的人们来来去去,谁也没有停留。

    “不久,才一年多一点。”尽管如此,桂枝仍然是水月寺中资格比较老的一批人当中的一个。

    “那之前的人呢?”岸芷想到一个点。

    “可能是炼丹太废脑子,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桂枝轻描淡写地说,“再者水月寺地处较为偏僻,不是闹市,在这里呆的时间长,又看不到太多期望,换个地方也有可能。”

    她们吃完一大碗暴炒鳝片,又喝了两杯热茶,终于准备回来开始干活。

    “但是很奇特的是,为什么早上不安排做事,要到晚上?”岸芷想到一个问题,就算是养足精神好干活,但她之前却是在那里呆了两个多时辰无所事事,虚掷时光,浪费精力。而且她自己每天到晚上就会特别疲倦,生物钟如此这般,生活的节奏使然,也是常事。

    “我也不清楚。”桂枝想了想,“之前倒是没有注意过这个事情,可能是晚上外边很安静,点起灯火,挑起灯来,更有做事的感觉。”

    傍晚时的暮色渐渐袭来,果然半个下午也没有旁的事。终于到晚上,岸芷感到疲倦的时候,桂枝过来示意一下,她总算可以从木桌旁起身,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

    事情不是很多,一个精干的小头目沉着地给十几个面无表情的人分配着任务。让这些人把放在院子里的水缸中的各式果子搬进来,运到炼丹炉中去。她们在夜色中来到院子里,看到大树投下一根长长的影子,而在树影之中,就有着几个很大的水缸。

    “这不是苦力活吗?把水缸搬过去,其它的事呢?”

    “其它的事不用我们管。”桂枝谨慎地低声说,“配方,放什么,放多少,都在她们自己人手中。”

    岸芷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看到随夫人站在大厅的窗口往外打量,密切关注着进展,两只眼睛发出精明的光。

    缸里边的水漫过里边的果子,在月光的照射中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