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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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起

    原来那纸条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写。这一下她受惊不小,当时那人只说到达水月寺后打开来看,看来自己过于老实。紧接着,让人更感到不安的是,恍惚之间,她连怎么到的此地都记不起来,好像突然就从池塘边穿山越水而来。

    这下疲惫和不安交织,岸芷感到倦意袭来。没有办法,只能先找个地方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再做它想。好在水月寺里的人很和蔼地给她找了一间空房睡下,似乎是淡季,人不是很多,因此厢房总是有的。又端来一点用豆子煮的酱汤,她吃了一碗饭,感觉稍微踏实些。

    只是夜里两三点多,刚睡下片刻,突然听到隔壁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声音被无限放大,一对男女肆无忌惮地说笑,并没有压低声音,旁若无人,那恼人的噪音持续一两个时辰之久。

    第二天早上,岸芷起来,感到有些恼火,一觉没有睡好,这不是清净之地吗?怎的还有男女出现?她在吃早饭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个平实的女子,年纪大概四十多岁,忍不住和对方说起自己心中的疑惑。

    本来,如果是在熟悉的地方,她绝对不会有搭讪的行为,每天到什么地方去,吃什么饭菜,并不需要旁人的干预,当然也无需多事。但现在不同,身处陌生的境地之中,自是心惊胆战,又感到蹊跷,只得问问旁人。

    那女子被旁人称为杜荷,姓杜的人不是很多,但让人想到杜甫,名为荷的人则很有一些,所以这个名字介于熟悉和不熟悉之间。对方只是略为矜持地笑笑。“原谅这些可怜的人吧,这都是些没有指望的人。”

    事情逐渐清晰起来,有道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水月寺地处九省通衢的中部地带,为戊土的象。这里长年累月积累出大量的夹心层,往上不得,往下不甘,只能停留在此地。

    “为什么称呼为夹心层?”岸芷喝了一口汤,不解地问。不知怎的,她一看到面前这个女子,就感到有几分亲切。

    “看到庙中的金刚吗?”杜荷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当然。”岸芷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只是没有细看。

    “水月寺地处中部,戊土,又位于古代的南郡县,群山环绕。你想到什么——?”

    “有很多的山,山清水秀。”

    “地山谦——”对方很快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易经六十四卦中最吉的一卦,每一步都很吉。因此,在这里修炼,可得永生。然则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种机会,概率不超过千分之七,所以人们从周围蜂拥而至,挤压在这里,他们看不到太多的期望。

    “却是为何?过平常的日子不好吗?”岸芷听到这些闻所未闻的话,她穿着浅蓝色的毛衣,手一抖,沾了几滴汤在上面,又暗自谴责自己的不合时宜,不够妥帖。

    “他们过不了平常的日子,要有一碗饭吃。吃得饱,穿得暖。”杜荷指了指站在发馒头后边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很是和气。

    “看到没,那是随夫人,是这里的长老,掌握着这里所有的定夺权。”

    夫人和长老之间,似乎有一道鸿沟。但在这里,夫人只能表示对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而长老,则是权势的象征。那人长得一团和气,正密切关注着发放馒头的细节。穿的金碧辉煌,手上戴着硕大的珠子。

    本来还想问几句,但不知从何说起,岸芷只好低着头,默默地喝着汤,吃着那个很大的馒头。大厅的前边还有两桶汤,一大钵酱菜,美味的萝卜干和榨菜之类,还有红油可以浇在上面。她本来可以拿一碟榨菜过来吃,但想着要走到那么多人的前面,再一个还有随夫人那紧密注视着的目光,会让人不自在。所以岸芷想来想去,也就不作多想。

    只是此时,右下方来了两个人,他们刚拿了四五个馒头过来,坐下就开吃,边吃边交谈。那声音引起岸芷的注意,却是昨夜那对男女,看来睡了几个小时,怕错过发馒头的时间,还是忍着困意赶过来吃早饭。

    “却是为何?”杜荷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一变。

    “那两人。”岸芷苦涩地说,“昨晚嘀嘀咕咕说了半宿的话,太噪杂。”

    杜荷并没有刻意地去看,她的脸正对着那一桌。片刻后说,“那也是可怜的人。他们是晚上倒夜班的,每天下午开始干活,烧锅炉一直到夜里才回去。”

    “在这里就为着几个馒头一碗汤?”岸芷感到有些不能理解,“却为何不回家乡去?”

    “他们已经回不去。”杜荷说,“在老家,也不见得有个饭碗。而在这里呆着,做一份事,随夫人心情好的时候,如果看中他们,还可以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关键是回不去,而去别的地方,生活成本也太高。”

    岸芷看着手里的馒头,倒是货真价实,馒头的面粉筋道,而且桌子上的红油辣椒也是西南风味,很是下饭。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女子,年纪约三四十岁,可以说是三十多,也可以说四十多,女人在这个年纪,但凭天赋和保养。那人描着眉,穿着很厚的皮毛,耳旁坠着两颗硕大的绿色滴翠耳坠,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这又是谁?”岸芷感到对方的心安理得,还有优越感和大厅中其它人完全不同。

    “也是在这做事的,其它就不知道了。”接下来,杜荷三缄其口,开始吃面前的萝卜干。

    也是,岸芷突然意识到对方并没有问自己从哪里来,在这里做什么。可见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基本上是个有分寸的人。她只好继续喝面前的汤,心里却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在这里呆几天看看,如果需要的话,呆多久。

    但突然间,她再抬起头来,却意识到那人的脸似曾相识,是那天晚上在池塘旁的砖楼露台上养尊处优的女子,可见人的命亦不无定数。对方在池塘边的楼上,肆无忌惮地伸着懒腰,看着唾手可得的美景;时空轮换,在这里仍然高人一等。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为何杜荷不作声的根源所在,因为对方大声地喊起来,呼来喊去,指派做事。

    “杜荷,吃完了饭没有,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就不要闲着,过来一下。”

    紧接着,那人扭着腰肢往大厅的另一旁走去,是如此之得意,以至于没有和随夫人打招呼。但对方还是和气地保持微笑和风度。

    她听到杜荷尴尬地说,“兑夫人叫我,先去干活,你慢点吃。”

    “回见,回见。”岸芷赶忙说,这两句表示好意的词不知从哪看来,她自己平日不会说,但此刻却说出来。

    喝了一碗清粥,她试图把思路归整好,青袍人让自己不远千里到这里来,却是所为何事?池塘边看到的兑夫人又有何关联?接下来,是不是要在这里找个事做。

    旁边正低头喝粥的人却引起她的注意,那人年纪颇长,看上去倒很妥帖,粥的上边撒着几颗榨菜。气质稳沉,默不作声,难道他在这里也是为着一碗粥,几个馒头?抑或是等着一个机会?岸芷模模糊糊地记起青袍人的话,有的人机会一年半出现一次,有的十年不见得有一次机会。大意如此,记得不很清。

    虽然看这人的稳沉可靠气质,并不像是甘居人下所谓的夹心层,但汇聚到这里的,又怎知不是为着一跃而上。每个人总有自己的事情做,不一定为着一时的损益。她的余光看着那人慢慢地喝着粥,又夹了几筷子榨菜,但吃的太慢,前边的人都开始陆续把碗拿走。

    去哪里找事做?能在这里做什么事?疑问太多,岸芷站起来,跟着众人往外走去。出了大厅的门,有着两个长长的梯子,人们往上边爬去。

    “这是要到哪?”她踌躇着,梯子实在是太长,如果爬上去,都不敢回头往后看。但旁边的人没有听到,也没有停下来回答,只是机械地往上爬去。

    还是需要找个相对熟悉的人问问,她想到应该去找杜荷,好像自己在这里说得上话的只有这一个,却不知从哪找起。这时又有很多人挤过来,她后退一步,踩到一个人的脚,往旁一看,却是刚才那个细嚼慢咽的人。

    “对不起。”岸芷赶忙说。

    “不要紧。”那人既温和,又老成持重。没有更多的话,他也往上走去。

    岸芷往旁边闪过,不然被人挤到就不太好。她茫然地四处看去,好容易见到杜荷,赶快走了过去。

    “能找个事做吗?”岸芷急切地问。如果在平时,她自是羞于启齿,找个位置不是很容易的事,总是人太多,而合适的窝子又少。但现在,这里处处显现着不适应,奇特,她也只好问问。

    杜荷略微考虑一下,很坦诚地说,“可以,但你不适合在兑夫人这里,她的性子有些善妒,一会我带你去随夫人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