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收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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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深夜电话

    顾爻达到写字楼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他从嘴里呼出一口热气,仰起头来看到星星点点亮着灯的窗户,仿佛它们彻夜没有休息过。

    顾爻不由地想起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日子,仗着身体年轻就使劲挥霍,以为只要做得足够卖力就能收获同等的回报。

    不善于拒绝,不懂得如何去表现自己的疲惫与不满,在沉默中将自己的事情一件件有条理地做完,可惜这一切没有得到过一次奖励,哪怕是口头上的几句话都好,结果一次都没有,对于别人来说,顾爻的努力和认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大家都习惯了。

    顾爻那时候其实很想听一听,比如说“你做得很好”“做的很认真”“辛苦你了”,这些其实都算不上多难于说出口的话,但得到的永远都是“嗯”“好”“放着吧”,以及还没喘口气,就得接过其他人因为拖沓而剩下的巨量工作。

    他是在心里抱怨过的,但从没有说出口,因为心里下意识的不想要让别人生气,不想让其他人不好做,就一味地将一切憋在心里。

    他知道这样不对,知道……却做不到改变。

    所以,顾爻他病了。

    他依旧每天沉默地工作,无声地完成别人没做好的事情,空下来的时间就开始忍不住发呆,他也搞不清楚发呆的时候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双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某一个点,突然就放空了。

    他去看医生,去吃药,但带来的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顾爻没感觉到自己产生改变,而这个时候他基本上已经失去“高兴”这种情绪了,看到什么东西都是麻木的迟钝的,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

    回到一个人的家里,只是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一直到深夜。

    最后就到了那一天,纵身一跃带来的剧烈疼痛终于让他产生了一些清醒的认识,等他再回到这个压抑沉闷的办公室里时,他开始选择放弃。

    他死了,不想努力了,就这样过就好了,虽然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客人也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刺激,可也比每天的两点一线要好上不少。

    “顾爻?”身后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回过身,看到谢文心一脸倦容地看着他,“听他们说你这段时间都来得很早,原来是真的。”

    谢文心边说边笑,只可惜那笑容里带着疲倦,顾爻是不会看错的,他很敏感,能很容易感受到对方的变化,也是因为如此才会生病。

    “嗯,就趁着街上人少,出来走走活动一下感觉也不错。”顾爻找了个比较像样的理由,毕竟他现在没有睡眠,说出去要么没人信,要么就是得送到医院看看脑子的程度。

    谢文心拢了拢外套走到他面前,“你还真是不喜欢人多到一定程度了,早饭吃了吗?没吃我请你。”

    话毕,她指了指写字楼一侧的小巷口停着的三轮车,香味远远地飘过来,还能看到锅里腾起的热气。

    可惜,顾爻已经连食欲都没有了。

    “不用了,你吃吧。”顾爻轻轻摇摇头,看到绕在谢文心脚边的蟑螂,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谢文心和顾爻是同期进公司的,所以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多客气,简单说了一句“在这儿等我一下”,然后就跑去买早饭了。

    等她反身回来的时候,手上捧着咬了两口的煎饼,拎着一袋现磨的豆浆。

    顾爻只是低着头,盯着谢文心脚边的蟑螂,没有什么昆虫会真的锲而不舍一直待在固定的一个人身上,更何况是蟑螂这种生物,眼前的同事跟谢志学一定有什么关系。

    顾爻想了想,没有直接问,“你看起来没太休息好。”

    “这么明显?”谢文心抿嘴一笑,擦了擦嘴角的饼渣,“确实是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困但又睡不着,这么说有点矛盾吧?”

    顾爻只是摇头,“你以前作息那么规律,所以现在看着明显……你家的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还有什么没办完的?”

    谢文心咬了一口煎饼,抬起头来像是在想什么,“是啊,应该结束了,可是我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就觉得不对劲。”

    两人慢步走进写字楼,站在电梯门前。

    “不对劲?”顾爻听到谢文心这句话,马上就提起了兴趣。

    不对劲那肯定是有的,如果没有也不会有一只常人看不见的蟑螂整天围着她飞了,更何况他和莫还已经找到了那些被放在旧屋的蟑螂们,眼前这一只依旧不离不弃地跟着谢文心。

    那说明这个事情,也许并不只是蟑螂的问题。

    谢文心眨眨眼睛,目光突然转了过来,她的眼睛里有血丝,“顾爻你很聪明,要不你帮我想想?”

    “我?”顾爻指了指自己,做出一副诧异的表情,但内心可不知道有多期待了。

    “说起来,安安她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了?”

    电梯“叮”的一声响了,厢门打开传来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扶手和内壁上还留着刚刚擦拭过的水渍。

    “也没说什么,”顾爻按下楼层按钮,站在靠近门的位置,“就说周末晚上看到你很晚回来,还戴着孝带,她也不是万事通,哪能什么都搞得清楚。”

    谢文心吃完煎饼,将纸袋子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你说得对,都是平时她消息太灵通了,搞得我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电梯的失重感原本会让顾爻感觉脑袋闷闷的,但现在也消失了,门打开之后是印着公司名字的玻璃大门,前台位置亮着灯但没有人坐在那里,只有清洁人员的一只塑料水桶和一块抹布。

    “过世的是我二伯,”谢文心把垃圾往门口垃圾桶里一扔,吸管放进豆浆袋子里喝了一口,“本来我们一家都该去的,但是我爸之前跟朋友爬山扭伤了腰,只能躺着休息,就只有我和我妈去了。”

    谢文心将自己的包往座位上一放,就走到夏安安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他家里人前前后后忙活这么几天挺累的了,我堂哥就让我帮二伯去给手机销号,连着手机都一起给我了。”

    顾爻听到这里一愣,难道说谢志学的手机现在还在谢文心这里?可是就算在,也没理由开口让她把手机拿来看看吧?

    谢文心将一只手搭在桌上撑着下巴,“那天火化完,又烧烧东西,后面又去墓地下葬忙活了好久,天都黑了大家才吃上饭所以回家就挺晚的,安安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我的。”

    “但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没给顾爻说话的时间,谢文心的眉毛拧成一条,“我想说的是半夜的时候,大概凌晨快一点,二伯的手机居然有人打电话过来,号码没有存,我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想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万一是他的哪个还不知道他过世的朋友,我要是不接也说不过去。”

    顾爻抿了抿嘴,注意力更加集中,就算是朋友,也没几个人会在这种时间段打电话吧?

    “我才把电话接起来,对面有个男的就问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谢文心的手指在办公桌上缓缓敲击,“我就问他是哪位,我二伯前几天过世了,人已经不在了……我话还没说完,对面突然就把电话挂掉了。”

    谢文心揉了揉太阳穴,“我想了一会儿又把电话打回去,但是已经打不通了,然后又看了通话记录,只有我接到的这一条,但对方说话的语气感觉跟二伯已经很熟了,我又找了手机上的聊天信息,App和短信都看了,也都没有看着可疑的,而且二伯以前的同事和朋友这边,我堂哥说他都是已经通知到位的了,那这个人是谁?口气明明那么熟,却又没被通知到,不知道我二伯走了……”

    “当天晚上我睡意一下子就没了,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谢文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销号前又试着打了几次那个电话,还是打不通,我又问堂哥确认了一下,没有通知遗漏的,跟家里人说了,也只是说可能是多年不联系的朋友,既然对方不接电话那就算了,不要在意……可是我在意得不行,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就是觉得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