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区楼下，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顾爻这才收回目光，问起莫还，“那个东西就那样放在那条路上吗？不会出什么事？”

    “嗯？”莫还点开手机里的小说，头也不抬地往里走，“事务所大门上有个小信箱你看到过没？”

    顾爻愣了一下，仔细一回想，好像确实看到过有这么个东西，门内门外都可以往里面装入东西，但是锈迹斑斑的，一直没有使用过，就让他给忘记了，“好像是有。”

    莫还这才抬起头来，“你一会儿去写一封信，把看到女鬼的详细地址和她的样子写上，放到信箱里，到时间了会有人来收的，寄信人信息就写遗物收领所和你的名字，收信方不用写，你的桌子右边抽屉最里面应该有一个印章盒子，里面装着章和印泥，你盖在信封贴邮票的地方就可以了。”

    “笔和墨水用事务所里的，不要用家里的，”莫还说着顿住脚步，回头看顾爻，“家里东西都是沾了阳气的，万一对方逃脱或者有同伙，寻着味过来这里所有人都得遭殃。”

    顾爻点点头，“负责做这些的……和你一样吗？”

    莫还的目光落在了顾爻脸上，“不好说，他们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谁去做我们不会知道，但是解决之后你可以见到。”

    “见到？也就是说会来找我们？”顾爻对此有些好奇，虽然已经待了一个月，但好像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当然会来，这算是他们欠一个人情，可以换好处的。”

    莫还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单元楼，顾爻紧随其后，两个人走在黑漆漆的楼道里，谁都没有去故意惊扰声控灯，只有顾爻的脚步声在轻轻作响。

    进了家门，莫还就窝回到沙发上看自己的小说去了。

    顾爻换了鞋子，进卧室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推开衣柜门匆匆往下走，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莫名有些期待，这是一种他丧失了很久的情绪，有时候甚至让他觉得变成现在这样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顾爻伸手进最右边的抽屉里摸索了几下，一个凉冰冰的大方块就被他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金属盒子，上面印着仙鹤与莲花的图案，八个角又包裹了一层金属保护着。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印章和圆形的印泥盒子，印泥盖上也印了跟外盒同样的图案，顾爻上下翻转仔细看着，可是除了图案之外没有看到任何文字。

    印章上是用小篆刻成的“遗物收领所”五个字，每个字被刻得细细长长，最后空出来的位置上依旧可以看到是仙鹤与莲花的图案。

    顾爻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将这些多余的想法甩到脑后，从正中的抽屉里拿出信纸和笔墨开始写了起来。

    每一笔他都写得极其郑重和认真，就像是在完成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一边写一边幻想着对面的人收到信的样子，去到那条路的样子，以及最后来到事务所的样子。

    顾爻很久没有想过这么多东西了，这几分钟让他觉得格外的充实，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充实。

    “真奇怪啊。”他笑着自言自语，接着将信纸对折两次放进信封里，按照莫还的要求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再对准邮票框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盖上印章。

    印泥里飘散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味道算不上浓郁，却让顾爻心情舒畅，一种久违的不需要自己去控制的平静在整个屋子里扩散开来，以至于一切都弄好了，他还捧着那盒印泥出了神地闻着。

    又过了两三分钟，顾爻才迟迟地盖上印泥盖，把东西收好锁进抽屉，打开里屋的门走到大门口。

    他顺着窗户口向外望了望，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接着将信封顺着投入口丢进信箱里，坚硬的信封边缘敲击在金属盒子上发出细微的声音，顾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锁好门窗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距离早上还有一段时间，反正是不会睡觉的，顾爻就接了一杯水坐到莫还身旁，脑子里还在出神地想着刚才做的一切。

    落了些许灰尘的电视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用了，他甚至不知道现在都在播些什么节目，茶几上的果盘空空的，只有几片干枯的橘子叶。

    这个家，太过没有生活气息了。

    “想什么？”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着他，手里的手机都放下了，“从没见过你这个表情。”

    顾爻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想了一会儿，才略有些尴尬地回答道：“说了你别觉得奇怪，我第一次感觉印泥的味道会那么好闻……也许我之前一直没有发现我有这么个怪癖。”

    莫还没说话，让顾爻更是觉得尴尬，刚喝了一口水就见她放下手机挪到了自己旁边，伸出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擦了一下，放到自己鼻子边上闻了闻，然后就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怎……怎么了？”顾爻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身子微微向后倾。

    “太久没用我都忘了，”莫还收回手坐直身子，“那不是怪癖，是印泥确实好闻，里面说是加了镇魂静心的东西，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总是闻，现在不需要了就给忘了。”

    顾爻喝水的手举到一半停住了，莫还这句话说得不算长，可是感觉里面充满了信息量，这里面包括着他所不了解的存在以及莫还的过去，这是一件很难去开口直接问的事情。

    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莫还的表情之后，顾爻才又幽幽将水杯放下，“我在上面看到仙鹤和莲花的纹样，这些东西……是谁特别做的吗？”

    他选择去转移话题，不敢去过问莫还在这里的原因，还有她过去发生了什么，就像他也不愿意敞开胸怀说那些自己身上出现的问题。

    莫还应了一声，“对，遗物收领所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这事情说起来就复杂了，反正你待久了或多或少都会知道的，不止从我这里，还有其他人……”

    莫还说到这里，嘴巴张了张，好像后面还有话，可停顿了一下她还是闭上了嘴，一双眼睛似有深意一半地看着顾爻。

    “怎么了？”顾爻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觉自己和刚才有什么差别。

    莫还只是摇摇头，回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多事情还是等你亲身接触以后更好说，就我在这里干讲你也不会有什么感觉……遗物收领所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只有我们这么一间小小的屋子可起不了多顶天的作用，有些事我们能做，有些不能，不用着急，你还有漫长的时间去接触和了解，久到你可能会厌倦的程度。”

    顾爻没再说话，莫还说得对，他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是活着的时候不敢想象的漫长时间，他的一切都暂停了，停在一跃而下的那一天。

    身边的人终究会老去，可是他没有机会去衰老了，他会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直到像上一任那样抓住和自己相同的死者作为替换，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他该怎么度过？他要如何去解释自己的一成不变？

    顾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决定不去思考，有时候想太多还未发生的事情就是徒增烦恼，活着的时候他对这些太过熟悉了，所以他不想去想了，他要放弃，要随它去了，说不定等真的到那个时候，他自然会有办法。

    现在绝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不想再去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