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这个就是不行
顾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气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缓缓打开门,只感觉这间卧室的温度似乎要比外面高上一些。
大卧室的窗户紧闭,还拉上了窗帘,往里走了几步之后就感觉有些闷得喘不上气,除此之外,甚至有一股潮湿的气味。
顾爻先是低头看了看地板,又抬起头看看天花板,都没有发现漏水的地方,也没有水渍,不知道这种潮湿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卧室里面的陈设和在网站上看到的照片没有差别,挨着窗户的一边放着那张双人床,床头挂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打开拿出来里面是一件很薄的透明雨衣,衣摆位置都是污渍。
床头有个小柜子,一个装着几个烟屁股的烟灰缸,还有一个瘪瘪的烟盒,顾爻用手指掀开盖子发现里面还有两根烟。
弹簧床上放着一个床垫,还盖上了床单,但没有枕头和被子,这里就好像被使用过,又像是没有在使用。
顾爻揪起床单的一角摸了摸,感觉床单显得有些潮湿,于是又伸手去摸床面上。
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床单本身潮湿,而是床单下面的潮湿把它给弄成了这个样子。
顾爻一双眼睛盯着双人床,刚才那种不妙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没有再做什么动作,而是转身走出卧室又来到厨房,打开卫生间的小门。
卫生间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一个蹲坑,空间很小仅能容纳一人,顶上的花洒生了锈看起来不知道能不能用,但最重要的是,顾爻闻到了一股和卧室里相似的潮湿味,同时里面还夹杂着发霉的味道。
目光微微向下,靠近门口的角落里堆着东西,细看就能发现是床单,分不出到底有多少,全都揉成一团挤在那里。
顾爻仔细看了看上面肆意生长的霉菌,只得伸出脚把床单踢开,霉味和潮湿味一瞬间像是炸开来,让他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然后迅速后退关上卫生间的门。
感觉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应验了,顾爻将目光投向大卧室,但一时半会儿又不想进去,在客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想起还有个人在路口等着他,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回到卧室里。
现在还能怎么办呢?就算在不愿意,也只能速战速决了。
顾爻掏出床头塑料袋里装着的雨衣,缠绕着套在自己的右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将整个床单掀了起来。
床单下面的床垫可以说是惨不忍睹,有很多类似干涸水渍的印记,针线的缝隙里长出一簇簇霉菌,没有了床单的遮挡,那味道和在卫生间里闻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隔着雨衣触摸床垫,顾爻明显感觉到了一阵滑腻感,手摸在上面滑溜溜的还有些许凉意。
这床垫,一整个都是湿的。
他手指用力按了按,就有水从里面被挤出来。
顾爻捏了捏眉心,没有急着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他的内心此时非常纠结,因为基本上已经猜到了一会儿会面对什么,可是他根本不想面对。
他想要转身离开这个房间,走出大门,坐上出租车然后回到家里好好睡上一觉,然而理智却告诉他这些事情他一件都不可能做成。
走吗?顾爻自己问自己,可惜他走不了啊。
他往后退了一步,又将红色塑料袋套在自己的左手上,咬着后槽牙将床垫掀起了一条缝。
嗖——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里面迅速窜出来,顾爻呼吸一滞,手一松,床垫又重重地落了回去,有什么东西被压在了床垫和床的边缘,发出几声脆响,接着鸡皮疙瘩毫不留情地顺着手臂一路攀到了脸上。
顾爻回身去找那个黑影,然而对方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体这种本能的抗拒究竟什么时候会彻底消失,也许永远都不会消失,但至少现在他还是受不了,他不敢去看,也不想再打开了。
蹲在床前大概思考两分钟,顾爻决定放弃,他拿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深吸了一口气将听筒放到耳朵边上。
大约在响了七八声之后,电话就被对面接了起来,传出熟悉且平静的声音。
“老板怎么了?”
顾爻从卧室里退了出来,走到阳台边上站着:“我应该跟你换换的。”
“嗯?”对面的莫还只是稍稍发出了一点疑问的声音,但很快就明白了,“原来如此,是应验了吗?”
顾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肯定的答复,“所以说最开始看到的时候就想着也许是,越是靠近这边越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你看清楚了吗?”
没有起伏的询问声传入顾爻的耳朵里,他背靠阳台窗户,看着没有灯光的室内,试图寻找那个逃跑的身影,“看到了,但没完完整整看清楚,我……”
我不想看,这四个字卡在顾爻的喉咙里。
莫还和他不同,她对这东西没有足够的认知和精力,所以即使自己想去表达那种厌恶和抗拒,估计也很难传达过去。
可同时他又不知道怎么更好地开口求助,毕竟让莫还去医院自己过来这边也是自己决定的,他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可能。
短暂的沉默过后,莫还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这边要看的东西不多,都已经看完了。”
顾爻一愣,他听得出对方的话外音,心里某个地方忽地松了一口气,“可以吗?”
“有什么不行的?”听筒里有风呼啸的声音,以及莫还稍稍变小的说话声,“你是老板,你只要开口就好了。”
这句话让顾爻听得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他想开口拒绝,但又想了想那张潮湿的大床,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没办法,那不是看看就可以的,还得带着走。
这个真的不行。
“总觉得……这样不太好,我不太喜欢,”顾爻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不管初衷怎么样,我希望我们之间更像是伙伴……我不太喜欢,和人以上下级的方式相处。”
电话那边似乎传来了笑声,很小,小到顾爻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突然笑什么?”
莫还是很少笑的,不过每次笑起来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比方说现在这样,他并没有说什么好笑的话,也没有讲出糗的事情,她干嘛这时候笑?
“没有,”莫还恢复了往日的语调,“只是想起你之前面对残肢断臂的客人都没什么动摇,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这么害怕?”
“我也说不清楚,对那些东西的恐惧明明都在逐渐消退,为什么这个就是不行。”
顾爻满腹的疑问,可是莫还也不知道,那他就更不晓得应该去问谁了。
“老板。”
“嗯,我在。”顾爻听到莫还叫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如果你希望我和你以你说的方式相处,那么你不是更应该向我寻求帮助吗?”听筒里的风声停了下来,莫还的声音也变得清晰。
“……这样?”
“向伙伴求助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莫还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重重落在顾爻耳朵里,“你带我出来,给了我打发时间的工具,我帮助你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礼尚往来,不是很平常吗?你不要忽略了你做过的事情,而只记住了我对你做的事情。”
顾爻被莫还说得一愣一愣的,“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这些话哪里有问题吗?”
虽然隔着电话,但顾爻还是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感觉不太像你说话的风格。”
对面的莫还毫无征兆地沉默了,安静得像是电话已经被挂断一般。
“……别人告诉我的,一个……像是老师一样的人告诉我的。”
突然听到莫还说起跟自己有关的事情,让顾爻有些猝不及防,他在脑内想象过会在什么情况下询问莫还,也想象过她可能怎样主动对自己讲述,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时刻。
“好了,你让开些,打开窗户让我进来。”
顾爻闻言猛地回头,就看到莫还似鬼魅一般站在窗户外面的窗台上,泛着红光的眼睛正由上往下静静俯视着他。
挂掉电话,顾爻轻轻打开窗户,他看着莫还从外面跳进来,喉咙滚动了几下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要是可以的话,他真切的希望莫还的那位“老师”可以教会她从正常的地方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