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一条没有灯的公路上停了下来，光亮全靠天上挂着的那一轮不算明亮的月亮，顾爻透过窗户仔细观察了一番，才付了钱，打开车门下了车。

    司机没有立刻把车开走，而是双手紧握方向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地方明显要比市区气温低，顾爻站在原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之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挺好的，老旧且人烟稀少，因为市政发展还没有进行过来，各种设施缺乏，连摄像头也几乎看不见，倒也就不用像之前那般顾虑来顾虑去了，就算他不把胸口贴的符纸扯掉，也能在这儿跑一个来回都没人注意。

    出租车停的位置有一条林荫小道，路面应该是用石砖铺出来的，但可能因为长时间疏于管理，缝隙里长出了不少杂草，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这里有一条路。

    四周的灌木和树木也没有定期修剪，从小路两边向彼此的方向生长，将整个空间遮蔽得严严实实，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从里面缓缓流淌出来。

    顾爻能听到里面传来虫鸣声，还有风拂过树叶的响动。

    “那个……小哥！”

    顾爻回过头，看到司机打开了副驾驶的窗户，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探着身子一脸犹豫地望着他。

    “怎么了吗？”顾爻觉得有些奇怪，他能从司机的脸上看出紧张的情绪，那双不停转动观察着四周的眼睛他能在黑夜里看得清清楚楚。

    司机没立刻说话，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这里哪怕有一阵轻微的响动都让他冷汗直冒，如果还有下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载客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各种传闻和小道消息仿佛化为了实体在他眼前转来转去，让他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你要去多久啊？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一走可就没别的车会来了，更别说公交地铁了，你看这站牌都没有一个……你，你怎么回去啊？”

    顾爻闻言一愣，他没有想到对方是在考虑这样的问题，毕竟只是个陌生人，这也就是一单生意，收了钱开车一走了之都没有任何问题。

    “没关系，”顾爻想了想，“我一会儿慢慢走回去也行，这种时间点您愿意拉我到这儿已经很感激了，快回去吧。”

    司机没说话，一双警惕的眼睛仔细观察着四周，最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你，你要去多久？”

    顾爻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我没来过这边，可能得花些时间，您快走吧，没事的。”

    司机打开了车前的大灯，前面凹凸不平的破旧公路一下子亮了好多，路两边的两排树变得清晰起来，而树与树之间的阴影也随之变深，透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你快去吧，”司机点燃一根烟，用力地吸了一口，随后又缓缓吐出来，左手手指在方向盘上不安地敲击着，“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这个时间点你一个人怎么走回去？这里离市区内可还远着呢，大晚上的你要一个人走回去，可别开玩笑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顾爻再拒绝也不好，他走回到副驾驶窗前，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那行，我尽量快去快回，您要是等不住了就先走。”

    话毕，顾爻趁着司机转头吐烟的瞬间，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一个小金属扔到出租车后座上，那块金属不足食指那么长，是一个长方形，有一定厚度，将将好卡在靠背和坐垫之间，不仔细看的话一般发现不了。

    “行了，你快去吧，早去早回，”司机故作镇定地摆摆手，“里面黑得很，小心点。”

    “知道了。”顾爻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装模作样地打开了手机的电筒，顺着那条狭窄的小路走了进去。

    很快，树荫带来的黑暗就将他包裹，顾爻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路口的出租车，已经被树干和灌木遮了个七七八八，就剩下车大灯的亮光最为显眼。

    顾爻没作多想，仔细观察了一下脚下的石砖路，加快步伐往里面走去。

    大约走了没有三四分钟，顾爻就感觉到月亮好像亮了起来，周围的树木减少，不远处显露出一块不算很大的空场地，那里停着几辆车，款式很老，车身上有锈迹和刮痕，看起来是很久没有人开过了。

    顾爻关掉手机电筒，朝四周看了看，空地的左手边有两个篮球架，在风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场地上的线已经模糊不清，正朝着他的是扇红色的金属大门，门边有挂过牌子的痕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拆掉了。

    门的两边是两米多的围墙，上面嵌着碎玻璃，还有带刺的铁丝拉成的网。

    顾爻走近，发现大门上有一道可供一人通过的小门虚掩着，仔细一看是门锁已经坏掉了，只有门把手磨得光亮，看样子这地方虽然偏僻，但依旧还是有人长时间居住的。

    离这里不远的高处，能看到几栋建筑物的黑影和三根高耸的烟囱，那应该就是司机之前说的被废弃掉的火葬场，那么眼前这个地方很有可能以前就是供火葬场的员工居住的小区。

    用手指轻轻顶开小门，顾爻侧着身子走了进去。

    大门内是一块空旷的场地，门的右上角挂着一个照明用的大灯，此时没有亮，也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人打开，凹凸不平的水泥路面有不少裂缝，杂草从里面肆意地生长出来。

    顾爻的两边都有房子，五层楼高，房子与房子之间插着水泥电线杆，黑色的电线横七竖八地穿梭在楼房之间，靠外的一面能看到栏杆跟扶手，过道边上摆着高高低低的绿植，生长虽然杂乱但不像是没有人照顾。

    顾爻绕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栋房子转了一圈，终于在靠背后的一面墙上发现几近褪色的单元牌，顺着单元牌子的顺序，算是比较顺利地找到了谢志学之前想要出租的屋子。

    屋子位置在三楼，如果放到一般的小区里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位置，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房子和房子之间距离很近，顾爻顺着楼梯走上去之后，才发现过道尽头的窗户根本透不进光来，靠近一些就能看到对面楼道的情况，还有挨得比较近的几家人屋内的装饰。

    选择住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拉上窗帘，可以说是一点隐私都没有。

    过道里的环境也算不得多好，一堆喝空了的啤酒罐用塑料袋装着被随意丢在门外，有几个还从里面滚了出来，没种植物的花盆里插了好多烟屁股，稍一靠近就能闻到残留的烟味。

    顾爻不悦地皱起眉头，用手在鼻子前面轻轻扇了扇，才转头看向谢志学家的大门。

    门上贴着一个“福”字，门把手也很干净，看来短期内是有人来过的，也就是说谢志学在一年前放弃出租屋子之后，这里还是有在使用的，只是他们一家人不住在这里，也没有租给别人，那么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也许只要打开这扇门，就能搞清楚疑问，但顾爻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说不上是恐惧什么的，就是好像有不太好的事情会发生。

    这种念头让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几分钟，直到不远处的一道房门打开，一个打着哈欠穿一双塑料拖鞋的大爷走出来，顾爻才回过神来，迅速躲进了黑暗中。

    大爷伸手抓了抓肚子，眯着眼睛往顾爻这边看了看，随后转头朝公用厕所的方向走去。

    趁着大爷进了厕所，顾爻也没有再多想，轻轻拉开谢志学家的大门，侧身钻了进去。

    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灰尘味，顾爻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门口玄关位置放了一个鞋垫，虽然有灰尘但算不上太多，旁边放了一个三层的鞋架子，有一双塑胶的水鞋，其余空位都落了灰。

    右手边的沙发还算是干净，但看得出年头有些久了，这个地方和顾爻在谢志学发的出租记录里附上的照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冰箱是通着电的，顾爻稍微走近一些就能听到电器运作的声音。

    小心翼翼打开上层，是老式冰箱的冷冻空间，里面空无一物，下层冷藏空间里放着几个塑料保鲜盒，以前应该是装过什么东西，盒子的角落里残留着一些黄褐色的不明物体。

    顾爻捧着盒子想了想，最终还是把鼻子凑过去闻了一下，味道很奇妙，像是食物但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好像很多东西混杂在一起。

    小卧室的门开着，将盒子放回冰箱里，顾爻走进小卧室，连通着阳台的位置稍微有月光照进来，几个只有干裂土壤的花盆就堆在墙角，还有三四个空衣架挂在头顶的铁丝上。

    这里有人使用，却没有足够的生活气息。

    一番搜索没有收获之后，顾爻只得将目光转向关着门的大卧室，他将耳朵贴近木门，没听到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动静，这才伸手扭动门把手，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缝。

    一股温暖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