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了，顾哥你来得好早！怎么灯也没开，我进来差点吓一跳。”

    顾爻从自己的工位上缓缓抬起头来，有一个人影站在自己不远处，虽然办公区域内的灯一个都没有打开，但在现在的他眼中，却能很清楚地看到来人的模样，这是以前的自己完全做不到的。

    那是一个刚转正没多长时间的小年轻，身上的学生气也还没有完全脱尽，以至于穿着的衬衣西裤多少显得有些违和。

    顾爻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你才是，怎么来得这么早？之前都没有这么早过吧？”

    像是被说穿了心思一般，小年轻把手里的西装外套往自己的工位上一放，又取下斜跨在肩上的包，拉开座椅坐了下来，“……嗨，还不是组长安排的那点事，昨天不是说确定方案了吗，结果今早我起来上厕所准备再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发现了组长大半夜发的消息，说还得改，这不一下子瞌睡都没了，躺了一会儿就出门了。”

    挂在小年轻脖子上的工作证跟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顾爻能看到照片上绷着一张故作严肃的脸，姓名的位置写着“安明远”三个字。

    顾爻对这个人有印象，但这么清楚地确认他叫什么，感觉好像还是第一次，毕竟他总是每天都掐着点的到岗，但脸上从来不会出现任何愧疚或是不安的神色，这是顾爻一直都很羡慕的。

    如果自己当初也能像这样无所顾忌的话，可能就不会那么累了。

    “还要改？昨天应该已经敲定了吧？”

    安明远听到这句话，眉毛都忍不住皱到了一起，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头数着，“是吧？我感觉改到现在都快二十版了吧，组长说对方回去想了想又觉得还差点什么，所以说差什么啊？讲又讲不清楚，又让改，改完又说跟他想的不符合，结果又不告诉你到底他是怎么想的，我真是……”

    安明远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把从外面小摊买的包子“啪”地拍到桌子上。

    显示器屏幕亮起来，把他们这一块照亮，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顾爻来得很早，几乎是写字楼开门他就已经到了，那时候大楼的保洁正在忙着打扫，他就这样在一片漆黑的办公区内坐了好久。

    没有打开电脑，手头也没做什么工作，就只是干坐着发呆，没了睡眠之后，发呆成为了他放松自己的方式。

    “改吧，除了改还能怎么办，”顾爻手里拿着一支黑色中性笔转来转去，“只能祈祷别花时间改这么久，最后跟你说还是第一版最好。”

    安明远闻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然后把两个装在塑料袋里的包子丢到顾爻面前，“顾哥你吃两个包子吧，别说了，我害怕。”

    顾爻笑笑，没再说话，从桌上拿起那两个包子，原本刚好的温度在现在的他手里却略微有些烫。

    他已经不需要进食了，但他还需要装作一个正常人，只能装模作样地吃了起来。

    百叶窗外开始有亮光透入，耳边是安明远一刻不停的键盘声和鼠标声，顾爻吃完两个包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将塑料袋丢进脚下的垃圾桶里，走到门口打开了办公区所有灯的开关，这个宽敞的空间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顾爻使劲地眯了眯眼睛，灯光让他有些许晕眩。

    写字楼里开始逐渐有了人声以及脚步声，像是在一瞬间突然热闹起来，没一会儿，办公区里就已经不止顾爻和安明远两个人了。

    “顾哥早啊，你怎么还是这么早，都不睡觉的嘛！”元气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很快就来到他旁边。

    是坐顾爻右手边工位的夏安安，也算是个年轻人，和安明远一起吵吵闹闹地包围着自己。

    顾爻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夏安安倒也不在意，反倒是放下包以后像见了鬼似的弯下腰，歪着脑袋盯着安明远的脸，“我的天呐，这是谁啊？怎么这个时间就坐在这儿了，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母猪会上树了？难道要世界末日了？”

    “去去去，别说话，”安明远轰苍蝇似的摆摆手，头也没有回，“不要打扰我认真工作。”

    夏安安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在顾爻和安明远中间坐了下来，打开电脑，把早餐也往桌上一放，“真是奇了怪了，你安明远也知道认真工作了，这怕不是要出什么大事。”

    说完，夏安安笑眯眯地转头看向顾爻，“顾哥早饭吃了吗？要不要来点？”

    “不用了，谢谢。”顾爻轻轻摇头，安明远的两个小包子还勉强可以，如果他再吃的话，可能就得吐出来了。

    换句话说，顾爻他能吃，但并不能完全吃，胃里可以承受一些食物的侵袭，造成的不适是可以逐渐缓解的，但一旦按照过去正常的饭量或者过多的量摄入，就会立刻觉得翻江倒海，只能立刻把东西吐出来才能够解决。

    好在从过去开始他就不是个喜欢群聚的人，时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偶尔也就跟那么两三个比较熟悉的相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太大的问题。

    夏安安似乎是有些可惜地撇撇嘴，但这种情绪并没有在她脸上持续多久，喝了一口豆浆之后，就美滋滋地自己吃了起来。

    这样的平静没有持续几分钟，顾爻感受到一股有些陌生的气息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脚步里带着犹豫和迟疑。

    “安安……”

    顾爻和吃早餐的夏安安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齐刘海的女生站在安明远座位后面，两根食指有些不安地搅在一起，欲言又止。

    夏安安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问道：“怎么了？”

    “那个……就是……”女生的眼睛左右看了看，声音又小了几分，“你这周末有见到文心姐吗？她之前安排我的东西做完了，我上周在她请假前就给她发了，但是到现在也没收到消息，我这边……时间比较紧……”

    夏安安眨眨眼睛，嘴巴完全没有停下了，喝了一口豆浆又问道：“你打电话了吗？”

    “打过了。”女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要么是没人接听，要么就是直接按掉了，邮件也没回，我刚才打开电脑看了也没有。”

    听到这里，夏安安才把手里还没吃完的煎饼往办公桌上一放，想了一想，“她今天应该会来的吧？我记得没错的话，文心姐应该是请了上周四和周五的假，加上周末四天了，今天应该会来上班的，据我了解她请假从来都是请多久就是多久的，你别太担心。”

    看着女生皱在一起的眉头，夏安安抿了一下嘴唇，才又继续说道：“文心姐应该是家里有什么急事，所以没能接你电话，你别多想，我周末也就周六晚上看到她和伯母从外面回来，那时候都凌晨了。”

    “嗯……”女生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如果是文心姐家事的话，我也不太好去问，但是她没说什么的话今天肯定会来的，”夏安安拍了拍女生的手背，“你看这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呢，别着急，要是到了时间还不来，我陪你去找人问问，你先把能做的准备做了，可以吗？”

    女生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安明远都转过头来看了，她才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身慢慢走了。

    “她找谢文心？”顾爻这时候才开口问道。

    夏安安把小半个煎饼拿起来咬了一口，点点头，“嗯，这姑娘新来实习的，跟着文心姐打打杂，还没一个月呢！”

    顾爻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女生是哪来的，做什么的，“谢文心请假了？”

    闻言夏安安和安明远都盯着顾爻看了起来。

    夏安安把剩下的煎饼几口吞了，又猛喝了一口豆浆，“顾哥你真是神人，要不是看你还在这儿喘气喝水的，我都要以为你得道成仙不问世事了。”

    顾爻没说话，不过夏安安这话也不见得有什么问题，虽然没有得到成仙，但某种意义上也差得不远了。

    “文心姐干啥去了，你真不知道？”安明远似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满意地点了个保存，八卦地凑了过来，“我记得她基本上没请过假吧？”

    “那哪是‘基本上’，”夏安安故作深沉地摇摇头，“从我来这儿起，我就没见文心姐请过假的，她真的是铁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

    安明远闻言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你来这儿不也就比我早一年吗？说得好像在了多久似的。”

    话音刚落，安明远的肩膀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那你问顾哥，”夏安安指着顾爻，“顾哥比我们早多了吧？你问他是不是？”

    两双求证的眼睛看着顾爻，多少让他有些不自在，于是僵硬地坐直了身子，“我没太关注过，但印象里好像真没听说她请过假，每次会议或者活动应该是都在的吧。”

    “倒不如说顾哥你经常不参加集体活动。”夏安安笑着调侃了一句。

    顾爻不做多想，只是说道：“我确实不太习惯参加人很多的活动，会觉得不自在，所以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所以我说嘛，顾哥是真的要得道成仙了。”

    安明远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反手拍了一下夏安安的，也算是报复回去了，“别扯远了，所以文心姐咋了？你真不知道？你们不就住对门吗？”

    夏安安瞥了安明远一眼，“不太清楚，可能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周六晚上看她带着伯母回来住的，手上好像是套着黑孝带，从猫眼里看不太清楚，这种事也不好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