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怎样？”金哲明抢先问。

    “将来可以朝着科研实验室过渡。”李永涛说。

    龚阳边走边思考着。金哲明想了想说：“有远见。”

    “这是公心，你的私心呢？”龚阳问。

    “我想让我在广泰时的一个工友来实验室上班，他是个技工，广泰子弟，在广泰时在机加车间搞维修，业务能力特别强，是修机器的一把好刷子。”李永涛说。

    “太好了，既是这样的人才，还搞什么检测实验室？叫他直接在设备部上班，负责机器设备的保养维修。咱可不能大材小用，免得人家又说咱是农民意识。哈哈。用人之道在于人尽其才，知人善任，要把人才放在适合的位置上才能发挥作用。”龚阳又转过脸对着金哲明拉家常似地说，“金总啊，这一点还是刘邦厉害，他用韩信带兵，用张良出谋，用萧何保后，瞧瞧，这就是人家用人的本领。事必躬亲不见得就是好领导，当领导还是得用好人啊。”

    金哲明一边点头一边称是。

    “龚总，这个工友不能去设备部，他，他的腿残了，离不开拐杖。”李永涛说。

    他们都停下了脚步，都没有说话，龚阳脸上写着惊讶。过了一会，金哲明对李永涛说：“这样吧，你让龚总考虑考虑，咱毕竟是民营企业，一切都得从企业实际和利益出发，得分析投入产出比。咱可不像国企那样随随便便因人设岗位，企业做每项决定都是要考虑成本的，黄牛毕竟不是慈善机构嘛。”

    在时间的缓缓流淌中，每一天都稀松平常，没有太多的起起伏伏和惊涛骇浪，每一个人也都按照各自的轨迹在默默地运动着。然而，如果能用一个巨大的放大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每个人每天的生活却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在细微的变化。

    何秀英入狱后，李永涛去监狱探监只去了两次就被她拒绝了。“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到你，也没脸见你。我只求你一件事——把萌萌照顾好。”。胡艳丽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探监，隔着监狱厚厚的隔音玻璃，她在电话里劝她好好改造。何秀英告诉闺蜜要警惕什么企业家研讨班、总裁班之类的陷井，自己就是太过于幻想未来轻信别人的例子，这个教训不能不吸取。

    胡艳丽深思熟虑后，觉得何秀英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去那家企业管理咨询公司了，交的3万元会费也打了水漂。

    她依旧经营着自己的两家水果店，跟以往一样，为了能取到便宜水果，每隔一两天就趁着蒙蒙夜色，开着面包车去二十公里以外的胡家寨水果批发市场进货。每到这时，幽蓝的天空无边无际，车轮下的柏油马路绵延伸展，她总会想起她和何秀英去水果店时的情形。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年，用不了多久何秀英就要重获自由。但愿她早点出狱，她要带着她呼吸紫华最清新的空气。

    自从在铁血补习学校见到何秀英后，在接下来的高中生活中，李思萌再也没有见到过她。繁重的学业紧张得像打仗一样，李思萌早已习惯了没有母爱的日子，这些年，她已经适应了没有妈妈的生活。妈妈弃她而去的时候她曾伤心难过，在她的少女时代，她曾那样地思念她，曾多少次在梦里梦见过她，多么希望一觉醒来时能看到妈妈，可醒来后，陪伴她的却只是眼泪打湿的枕巾和那空当当、寂静吓人的房子。

    李思萌明年就要高考了，这将是决定自己命运的非常时期，进入师大附中高中部以后，她的学习成绩一直稳定在全班12名左右，这样的成绩，考一所全国重点大学已经没有太多悬念了。

    这天晚饭后，李永涛系着围裙去厨房洗碗，李思萌正准备去关电视时，荧屏上突然弹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一个穿着囚服留着短发的女人正和其他女犯人一起跑操——她！是她！尽管很久都有没见到过何秀英，但李思萌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曾抛弃她的女人，自己的妈妈！李思萌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她被新闻节目里这个可怕的镜头吓住了。

    “爸！”李思萌惊讶地叫出了声。

    李永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应了声：“萌萌，怎么了？”

    李思萌雕塑一样站在那里，电视里的声音她什么都没听见，但一闪而过的画面却死死地钉在脑海里。她怎么会在监狱？怎么会穿上囚服？

    李永涛洗完碗筷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女儿站在电视机前一动不动，就说：“你还想看啊？再坚持几个月，高考完了让你看个够。”

    这时电视里播放的已经是有关国民生产方面的新闻了，李永涛关了电视机。

    “爸……”

    “萌萌，怎么了？”

    李思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狐疑的光，但她略微想了想说：“爸，我没事。”

    “别紧张！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要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李思萌欲言又止，默默地回到书桌旁。一晚上，何秀英穿囚服的镜头不止一万次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事实无可争辩地告诉她，那个抛弃她的女人坐了监狱。夜深了，她久久难眠，泪水映湿了枕巾。她做了一万种她入狱的假设，渐渐的，恻隐之心不知不觉地悠然涌上心头。她突然同情起那个女人，但很快又怨恨起她，怨恨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妈妈。

    李思萌不再是那个当年被撇在诊所里的小女孩，也不再是上初中时被同学嘲笑戏弄的少女，她长大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她希望高考来得快些，再快些。她一定要考上外地的大学，要离开紫华，离开秦宏，去天涯海角，去一个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越远越好。

    李思萌不想再见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她不光讨厌抛弃她的那个女人，也讨厌事无巨细婆婆妈妈的爸爸，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只有学习才可能改变命运。考上大学她就能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个破碎的、从来没有带给她温暖的这个家；永远离开这个自她记事起就硝烟四起、鸡飞狗跳的家；永远离开这个支离破碎、带给她耻辱和压力的家人。如果她能离开这里，她发誓永远不回再踏进这个家门。这个家是她的恶梦！这场恶梦她已经做了好多年，一直伴随着她从小到大的成长，这场恶梦泯灭了她童年的天真，夺去了少女时五彩缤纷的幻想，也给她的青年时光带来了痛定思痛之后更为痛彻的伤痛。如果人生可以逆风飞翔，她一定要用尽浑身气力飞过这场恶梦。

    李思萌的喉咙哽噎了，任凭泪水一个劲地滑落。泪水把枕巾映湿了好大一片。她咬着被角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她不能哭出声来，要是让爸爸听见了，他肯定会敲她的门，还跟她小时候那样婆婆妈妈地问：“萌萌，你身体不舒服吗？”。她只能把痛苦咽进肚里，她想起了闻雯姐姐，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喜欢和崇拜的人就是她，只有她总能理解自己的心事。

    “我一定要逆风飞翔，飞越这场恶梦。”李思萌心里默默为自己唱起了那首陪伴她一路走来的歌：“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