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塑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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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教书先生彭大炮

    上坡下坡,左转右拐,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母亲与我才总算赶到了那个记忆中的院前。

    我心说这怎么长大后连爬个楼梯都费劲,这小时候天天走着上下学,还这么远的路,也没见谁喊过一个累字。

    再说这学校,其实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家院子,里面坐落着五间BJ平,东边两间用于老师和师母居住,西边三间,则是用于日常教学。

    我在这个院子里总共度过了四年的求学时光,而且这个所谓的学校也就只招收了我们这一届学生。二十三个,一直到后来被并入公立学校,始终没变。

    见那个院子的铁皮大门正敞开着,走进去一抬眼,就发现里面早就站满了大人和孩子。

    我扫过那些孩子们的脸,记忆中的影像便在瞬间就清晰了起来。

    “咳,咳,”众人正高谈阔论间,忽见那东屋的门被人推开了,伴随着两声咳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家肃静一下,肃静一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下,眼前这位,这就是咱孩子们的老师,彭开山彭老师。”人群中的一个人高声说道。

    我看了那个人一眼,发现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前些天来我家里招生的所谓孙叔。

    “彭开山。”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之所以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是因为在当年,我并没有记住这位教书先生的真实名字。只记得他的外号儿叫“彭大炮”。除此之外,与之关联的记忆也就只有教鞭、戒尺。

    大炮这个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因为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的严厉那可是出了名的存在。这一点,在他与我们这群孩子共处的四年中,更是被他执行的异常到位。

    在我记忆里,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也不管你的爹妈是谁,但凡你犯了错,亦或是犯了在他眼里觉得是错的那种错,那么你的后背就一定会免不了,被这个大炮用手里的教鞭抽上几下。

    力道很大,绝不是吓唬。

    打架是错,骂人是错,坐歪了是错,上课溜神是错,字写的不工整是错,字的笔划写的不对还是错……

    总而言之,在那四年,包含我在内的二十三个孩子的后背,没一个能逃得过大炮手里的那根教鞭。即便是这所学校创办人的三个孩子,也不例外。

    正沉思着,那走出来的彭大炮忽然开口说话了:“各位家长放心,教书育人是我的老本行儿,孩子放在我这儿,别的不敢保证,将来到社会上混一口饭吃,老老实实做人不惹是生非,我彭某人还是可以保证的。”

    “应该是你手里的教鞭能保证才对。”我心里暗暗地接了一句。

    “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孩子在您这块儿,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人群中的一位家长说道。

    “是啊是啊,这小树不修不直溜,以后这群孩子成不成材,还得看您彭老师啊。”那人话音刚落,人群中便随之响起了一片附和。

    这话儿似乎让大炮很是受用。只见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放心,放心。”

    在我的记忆里,我是从没见过这个老人笑过一次的,而这竟然被我见到了,真的是实属难得。

    “那个,各位家长都别站着了,都过来把自家孩子的大名儿,还有各自的家庭住址都留一下,本儿就在那儿摆着呢。”那个孙叔一边说一边指着一个屋檐下的桌子说道。

    众人闻言便纷纷上前,小桌子周围瞬间就乱做了一团,我见有些家长连字都不会写,问左问右的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于是不由得心生感叹道:“人这东西,真的是不管自己多笨,都会觉得自己的后代是块儿材料。殊不知在没有机遇与天赋的前提下,绝大多数的努力到头来都是白费劲,这些所谓的新一代,也终究会活成上一代的重复。”

    “写完就进屋,西边这个,一会儿好让彭老师给大家伙儿排座。”那孙叔接着说道。

    我随母亲与众人一同进了屋,发现那屋里除了一些桌子,长条凳,讲台以及墙上的一面黑板就再无其他摆设。

    我扫了一眼讲台,发现那记忆中的教鞭以及戒尺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正愣神儿间,就见那彭大炮推门走了进来,他走到讲台前站定,接着便用目光缓慢地扫了一遍台下的众人。

    那感觉,似乎台下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学生,包括孩子,也包括孩子们的家长。

    “所有家长都别站着了,把孩子抱起来,坐凳子上都将就会儿,放心,那凳子撑得住,你们站着,我没法儿讲话。”彭大炮缓缓地说道。

    孩子们纷纷起身,或被家长抱着,或被紧挨着,一阵嘈杂过后,教室里总算又安静了下来,

    见众人都已坐稳,那彭大炮便开口说道:“嗯,好,大家伙儿都保持安静,都听我讲两句。那个今天啊,是咱们孩子开学的第一天,肯定会不适应,而且那边的教材还没到,所以今天就先不开课。一会,就从这边开始,从前往后再从后往前,都让自家儿的孩子做个自我介绍,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长大后的梦想又都是啥。”

    我逻辑了下顺序,自己应该是最后一位。

    “我叫孙康,长大后想当科学家。”

    “我叫孙带娣,我跟我弟弟一样,长大后也想当科学家。”

    “我叫孙招娣,我跟我弟我妹一样,长大后也想相当科学家。”

    “这应该就是那个学校创办人的三个孩子了,看那长相,再听这名字和梦想,显然是一个妈生的。”我暗暗地想到。

    小孩子们都很畏生,在这种环境下,更是有些连话都说不清楚。有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还有语速飞快说完就坐的,这一路介绍过来,虽未听细姓名,但梦想方面,却是清一色地都想成为科学家。

    这情景让我想笑,心想着要是都成了科学家,那地岂不是没人种了,科学家也得吃饭啊。

    那彭大炮边听边点头,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表情,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极为淡定。

    很快,介绍便来到了我这里。

    “来,看看咱班最小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长大的梦想又是什么?”那彭大炮突然开口对我说道。

    “我叫陆九川,我没什么梦想,只想在长大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我淡然地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母亲的嘴瞬间就变成了“O”字形。身边的人,包括讲台上的彭大炮,也都把目光齐齐地聚到了我的身上,甚至连方才还在哄笑着的同学,也都在这一刻静默了声响。

    “这孩子可灵了,就是我前些天,招生儿回来的时候跟你提到的那个,年龄应该是这些孩子里最小的一个。”见众人都不出声儿,那站在房间角落里的招生孙叔突然冷不丁地喊了一嗓子。

    “哦,哦。”那彭大炮一边看着我,一边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连说了两个哦字,显然是还没能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他顿了顿神,接着说道:“嗯,好,都介绍完了是吧,接下来就是排座,按大小个儿,不分男女,这就开始。”

    一番折腾下来,所有的孩子全都稳稳当当地坐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因为我的个子矮,所以就被这彭大炮安排在了第一排的讲桌下。

    “那个各位家长,要是没什么事就都回去吧,记住,每天的下午四点半是放学时间,有伴儿的可以让他们自己回去,没伴儿的,想来接就接一下。”

    我心想,这以前的孩子可真的是好说话,才一顿饭的功夫就被丢在学校了。哪像现在,别说小学了,就是高中还得家长接送呢!

    正想着,就见所有的家长全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出去。那彭大炮也随之去了院里,众人站定,又是握手又是交谈,想必是在做离开前最后交代。

    那边的家长一出屋,这边坐在教室里的孩子便瞬间慌了神。

    除了几个离家近的,年龄大的,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悉数张圆了嘴巴,放声大哭了起来。

    同桌是个叫陈蕊的小女生,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望向院子里的父亲,她的嘴巴张得最圆,因为就在她回头看我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了她喉咙处的小舌头。

    “走就走,难得我清闲”,扫了一眼窗外,我暗暗地想到。

    其实这也仅仅是我自己的想法,毕竟当前的我是一觉从三十年后睡过来的,而对于别的孩子,尤其是在这五六岁的年纪,见父母离开,有哪个会不慌不哭呢?

    那陈蕊一边哭一边望向院里,时不时还会回头看我一眼,如此循环往复了几个回合,那大张着的嘴终是闭上了。

    她一脸眼泪地开口对我说道:“陆九川,你妈都要回家了,你咋不哭?”

    “我为什么要哭?晚上回家不就见到了吗,”我回答道。

    她显然是没料到我会如此答复,只是在愣了一下后对我说道:“陆九川,你有点跟我们不一样哦。”

    我心里不由得一惊,心想道“难不成是被这丫头发现什么了?要知道小孩子的直觉可是最准的。”

    “哪里不一样?”我开口问道。

    “不知道,就是感觉不一样,哦对了,你家是哪儿的啊?”陈蕊没有正面儿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追了一个问题出来。

    “陆家村,你呢?”我回道。

    没听过,在哪儿啊?她依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儿地追问道。

    “看到那座山没?我家就在那座山的东山脚下。”我答道。

    “啊!那咱两家儿应该不远,我在‘潭凰村’,就在那边。”

    我心说这村的名字可真怪,难不成是姓谭的多,可眼前这个女生分明是姓陈啊!

    再顺着她所指的方向,隐约觉得那个村子大致方位应在孤山的北面,但绝不是山脚下。

    记忆中也确实知道有这么一个村子,但名字具体怎么写我不知道,而且直到我家搬走,我也没去过那个村子一次。

    一想到这儿,我便开口问道“你们村姓谭的多啊?”

    就见陈蕊满脸疑惑地摇了下头。显然在她这个年纪,她的世界里或许还未曾出现过谭这个姓氏。

    “那这个名儿咋来的?”我随口跟了一句。

    话一出口我便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聊透顶,心说面前的这个小丫头才多大,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又能知道些什么!

    只是令让我想到的是,那陈蕊居然有板有眼儿地答了起来:“我奶说了,在我们村南边的那个水潭,曾经死过一只凤凰,所以我们村叫潭凰村。”

    我自知这是胡咧,那凤凰本是上古神鸟,又岂会被当今凡人见到?

    再者说,凤凰虽是一词,但确是包含了公母两个,而且传言那东西能浴火重生,又怎会死到一个山村边的潭子里?

    见我满脸不相信,那陈蕊又凑近我小声说道:“陆九川,你别不信,我奶说了,那凤凰是为了镇住一只妖怪才死在我们村的潭里的。”

    我自是没心情听小女孩给我讲故事,于是便不在接话。

    回身的时候顺带扫了眼院里,发现家长们都走了,那彭大炮也在大门口那里转身回赶,于是便赶紧招呼陈蕊一同坐好……